裴希久違地感到了幾分束手無策,就好像高中第二次見面就被他壓在體育倉庫,那個時候他好像也是這樣笑著,抓住了她的手。
當時的她覺得鬱庭知簡直是世界上最惡劣,最不講道理的人,簡直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神經病。
可是後來逐漸認識,她才知道,原來鬱庭知只是和自己一樣,被另外一種形式困住的鳥罷了,被藤編笊籬扣住,和被金絲籠子鎖住,本質上沒什麼區別。
所以裴希一直覺得,雖然她和鬱庭知的人生可以說是天差地別,但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又是同一類人。
那個時候裴希總覺得自己能比其他同學更理解鬱庭知,理解他的痛苦與束縛。
直到後來她丟下鬱庭知,獨自一人去了英國,大概過了半年左右,接到了潘彭與的電話。
在裴希的印象裡,潘彭與一直是一個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人,他好像沒什麼脾氣,有的時候被人耍了,也只是哈哈一笑,說算了,人生總是起起落落落落。
“裴希,你到底有沒有心啊,鬱庭知他就差把心掏給你了,你還想怎麼樣——”
那是裴希第一次聽到他那樣聲嘶力竭地質問。
“你想去留學你為什麼不說,你為什麼不跟他溝通,你就非要默不作聲一個人走,怎麼,你是怕鬱庭知成了你的絆腳石還是程咬金!”
那個時候裴希才知道,鬱庭知就是為了填補長子不在身邊的空虛而出生的,也就是說,他的誕生,就並不是作為鬱庭知,作為一個人,而是作為承受父愛與母愛的載體來到這個世界上。
而他的名字庭知,原本裴希以為那兩個字取自謝庭蘭玉,知書達理,充滿了高知父母對他美好的祝願,在得知這件事之後,也變了味道。
庭知,停止。
他生來就是不被允許前行的。
父母的愛是比貧窮,稚嫩,膽怯都要更柔軟舒適,卻又固若金湯的枷鎖。
甚至與她不同的是,她無論何時都可以鏗鏘有力地,大聲地說出自己的過往。
可鬱庭知不同,那對父母的愛實在是太過體面了,體面到捂住他嘴的東西,都不是和她一樣的麻木與怯懦,而是兩雙充滿愛意的手。
但那天,無論裴希怎麼追問,潘彭與都沒有跟她說鬱庭知到底出了什麼事。
他只是在電話那頭倉促地留下了一句話:
“現在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如果你還有點良心,就別再來禍禍他了行嗎,算我求你了。”
之後裴希也嘗試著聯系過肖怡寧,問鬱庭知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但肖怡寧本來就和鬱庭知不處於一個生活圈,什麼也沒聽說。
最後裴希一個人在英國又熬了一個多月,那是她最人不人鬼不鬼的一段時間,整個人精神脆弱得好像隨時都能崩潰,後來在一個深夜淚流滿面地驚醒,裴希終於忍不住哭著給潘彭與打了個電話,央求著保證了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鬱庭知面前,潘彭與才給她發來了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少年正在籃球場,抓拍的是他起跳雙手扣籃的那一瞬間,衣擺放肆地飛揚而起,右手手腕上箍著一條黑紅色的運動腕帶,小臂上青筋極為清晰地盤紮在他的肌肉與骨骼之間,撲面而來的,屬於少年的力量感。
他的五官和身材都很好認,哪怕只是看到一個側臉,也能認出那就是鬱庭知。
自此,裴希才終於得以睡上一個好覺。
“那你……想要什麼補償?”
裴希的走神不過須臾之間的一瞬,情緒的翻滾卻彷彿一下鑿開了時空的裂縫,灌進了屬於七年前的苦熱。
裴希發現自己真的沒有當時和潘彭與信誓旦旦,言之鑿鑿的時候那麼有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