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理會狀若瘋魔的武越,慕北陵喚了聲“小春子”,恭謹候在屋外的閹人甩起白馬尾拂塵硬著頭皮繞過坐在臺階上的三尊煞神走進房中,“將軍,您叫我。”
慕北陵指了指案几上的茶壺,噤若寒蟬的閹人當即會意,端起茶壺小跑去側門。
慕北陵似有似無問了句:“喝茶還是喝酒?”
說出這話時才想到龍袍男人恐怕壓根沒心思,慕北陵兀自笑起。
滿頭冷汗的小春子很快沏了壺茶端進來,也不知道是被房間裡陰森氣息嚇的還是跑的太快,整個後背都汗水沁溼,摸一把全是水。
慕北陵端起小春子重新換來的嶄新茶杯,端至一半停住,見武越沒有要喝茶的意思,問道:“怎麼?說了這麼多話不口渴?潤潤喉嚨才好繼續罵,別客氣。”
不過武越依然沒有要喝的意思,慕北陵推杯至唇下,笑而淺咂,道:“西夜是你武家的江山,以前也好現在也罷,我從未說過想要染指這個地方,至於你說的這些王家秘聞,知道了又能怎樣,不知道又會怎樣,該來的始終會來,這就和你一樣,臥薪嚐膽二十餘年,到頭來還不是孤注一擲。”
掀起杯底一口飲盡,眼聰目明的小春子迅速接過茶杯再次倒滿,慕北陵沒去理會武越暴風驟雨後的一聲不吭,兀自說道:“烽火大將軍曾對我說男人生當戰死沙場,就是前面是死地,舉刀衝過去大開大合衝殺一番,最後落個屍首無存也暢快,若是一輩子守著茅房蹲坑,外面放個屁也不敢喘口大氣,不被憋屈死也會被悶死,話糙理不粗。”
武越眉角微微一挑,很是不屑的冷哼一聲,伸手端起還在冒著熱氣的茶水,嗤笑道:“莽夫而已,真正坐在天地家執掌大道的人,豈會做那身先士卒之事。”
慕北陵抿了抿嘴唇,道不同不相為謀。
縱觀東州千年歷,將相也好王家也罷,開國立朝哪樣不是由身先士卒闖出來的,沒有元祖先王的馬革裹屍,如何會有西夜四百年基業,躺在溫柔鄉里就能醉掌天下的嚀語妄文,只有青樓裡那些插科打諢的說書人才撰寫的出來。
越想越是乏味,慕北陵站起身抖了抖袍子上的灰塵,往房門走去,臨出門前丟下句話:“不出意料的話夏涼那批人也是你叫來的吧,既然來了,就別回去了。”
夾著拂塵的小春子緊跟著走出門去,眼角餘光悄悄瞄了眼臉色成的下人的武越,登時一個哆嗦,躬身垂首跑開。
坐在石階上的楚商羽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個字,望著幾人漸行漸遠的背影,撐起身子回身走進房中,到後面的偏房裡取來件裘皮披風,輕輕搭在武越身子上,“天涼了,主子身體要緊。”
和龍袍男人從相識到相知再到心腹中的心腹,楚商羽見過男人登高祝賦意氣風發的面貌,也見過打雷閃電夜裡男人惶恐不安的一面,南柳臺上的一紙《登臨士子賦》讓他甘心跟在男人身後,做了別人口中尤為不齒的鷹犬。
有人說楚商羽若從了軍,不說能做到西夜大將軍的位置,上將軍之位怎麼也唾手可得,再不濟翩翩遊俠浪跡江湖,一劍入道一劍入世,做那笑看風雲捲起的風流事,也好過窩在一個小小縉候府裡十幾年。
但只有楚商羽自己清楚,真正懂自己的人只有眼前的男人,即便他現在敗了,依然是那個可以揮毫做出“胡天塞外遊俠地,歸馬西風嘯北涼”的朝之諸侯。
武越習慣性緊了緊披風,目光盯在面前的青石板地面上,喃喃說道:“其實你可以出去,慕北陵想要的人是我,他不會為難你,外面那些人同樣不會為難你。”
正在收拾案几的楚商羽微微停下手上動作,主子不喜歡宗人府裡的茶葉,所以從進來到現在也沒見他喝過一次,楚商羽淺淺笑起,道:“老翁不在了,商羽曾經答應過老翁要照顧好殿下。”
提及老翁,武越眼眶逐漸泛紅,抬起頭深吸口涼入骨髓的冷氣,鬍渣顫動,“是孤害了老翁啊。”
楚商羽換來壺清水,斟滿一杯遞上前,輕聲道:“是老翁的幸事,換做商羽的話也會這樣做。”
武越偏頭看著面若蠶玉的遊俠兒,留下兩行清淚。
……
回到冬暖閣的慕北陵一邊喝著尹磊熬好的湯藥,一邊看著小丫頭第五籽兒歡呼雀躍的在房間裡嬉笑玩鬧,小丫頭是剛剛才被皇甫方士從宣同門外的大營裡接過來,朝城諸事未定前未免籽兒遇到危險,所以特意留在城外的大營中,現在塵埃落定,早就吵著要來看看王宮的她自然被接過來。
這身獅子絨球大紅錦衣是黃氏特意差人送來的,小丫頭穿上這身衣服就像團火焰,讓人喜歡的緊。
小春子躬身站在慕北陵身旁,不時出言替黃氏說些好話,“將軍,小公主長得真俊,這身衣服也好看,太后聽說小公主要進宮,就讓奴才把這身衣服拿來,這衣服本來打算等到大王五六歲的時候再穿,現在穿在小公主身上,嘿嘿,別說,還真別有味道,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畫羅什麼什麼簇蝶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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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著腦袋想半天也掄不圓這句詩詞的小春子急的直扣腦袋。
慕北陵被他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話搞得一頭霧水。
端著官窯龍瓷碗的尹磊淺笑道:“畫羅織扇總如雲,細草如泥簇蝶裙。”
小春子腆著臉嘿嘿傻笑,“就是這句,就是這句,還是尹將軍有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