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維雅徹底沉默下來。他深深看著自己的指揮官,投出的目光已和仰望先王時的一模一樣,崇敬畢露。當他迅速回神,王子眼神微不可察的閃爍引起了他注意,他沉吟了半秒,別過臉對帳簾拔高聲音:“請問帳篷外的客人又是怎麼看的?”
瑟蘭迪爾淡淡睇了他一眼,走到座椅前,拿起軍中的佈防圖好整以暇地落座。過了一陣,她神色淡定地進入他視線。
“大人抬舉了。玲不懂發表什麼見解,如果非要我說,我覺得……”她慢吞吞地說:“打敗黑魔君的過程或許比大家所預料的,要坎坷得多。”
哈維雅微訝地眨了眨眼,瑟蘭迪爾則眯起石青色眸,目光陡然轉深。
當天,林地軍隊完成了以大隊為單位,擴散對黑暗塔的包圍線,不日這番調整就迎來了敵人規模劇增下,細而密集的攻勢。
聽說了一連九個晚上,戰士們射殺的潛入魔兵足以湊成一個小隊,路玲的唯一想法是:“索倫想攪亂他們陣腳的算盤,恐怕不那麼容易打得響。”
雨季匆匆在這片土地留下痕跡,然而短暫的雨天分毫沒為山峰匍匐的黑域降溫,之後黑域的悶熱更加熬人,如同最後同盟和索倫的大軍陷入微妙的膠著,卻都清楚這不是好事的如坐針氈。
接下來,路玲很少再到外面晃蕩,惟有一兩次仗著獸人的突襲剛被解除,遠遠走出了林地營地。
再接著,素來空蕩的統帥帳篷口外,多出了兩名副將領。
想必瑟蘭迪爾有所耳聞了。她模糊地想著,在燈臺光線漸漸退去的角落裡睡去,醒來時,直直對上他的雙眼。未等她發問,他已道出來意。
“你做惡夢了。”簡潔、明瞭。
聞言她撐起上身,不僅後背,額頭也滿是汗。“大概熱著了。”
他不語,只是清亮的目光注視令她下意識迴避,須臾,路玲聽見他的聲音:“趁現在去洗個臉。”
她搖了搖頭,抬手拭了一把汗,擋在她和燈光之間的影子無聲遠去,在反應過來前,徘徊在她喉間的話兀自跑了出來:“最後一次溜出去,我到過綠精靈的營區,要不是我慢條斯理地流連,指不定一眨眼就被他們抓了。”
“顯然,你並未空手而回。”
是剛醒過來,或兼有被他點破了心事的關系,話音一落,她的眼簾掀了起來,落在他修長輕盈,但也清冷孤絕的背影上,逆光下,那淡黃色長發竟然暈出碎金般斑駁的妖冶光澤。
“他們會派出身經百戰的將領,爬上黑暗塔。”夢境混亂的片段仍沖擊著她,說不出是什麼情緒,她扯了下嘴角,同時看到他的眉皺了一皺。
“吉爾加拉德失去了理智,他的部屬也陪著他麼。”他喃聲念道。
路玲聽到這句話,默不作聲。良久,她掛上清淡的笑,“至少他們嘗試了其他人不曾想,亦無能力踏足的路。包括我們。”
立在光暗間的他投來似笑非笑的一眼:“我願見其成。”
堵得她憋紅了臉。
好一會,她平靜下來,不禁暗笑自己跟瑟蘭迪爾爭論起這些。一念轉過,心頭倏地盤旋起一個疑問,她勉強算是這場戰役的知情者,卻也不自已地去祈盼任何加速戰爭落幕的奇招,可瑟蘭迪爾呢?
他叫人驚詫的清醒源自什麼?
四天後,伊蘭迪爾利用獸人的襲擾反向進逼黑暗塔,惹來附近蟄伏的半獸部隊圍攻,螳螂捕蟬,吉爾加拉德安排的弓手在高原的一處西面高坡實施遠端剿殺,黃雀在後,林頓與林谷隊伍中經歷過上紀末大戰的高階指揮官開始攀向依山而建的鋼鐵巨塔,而在此之前,他們要花整整半日來征服70呎高的石灰岩底座。
黑魔君會任憑危險蔓延嗎?瑟蘭迪爾向北眺望,魔炎高原邊緣的黑暗塔比在煙雲中對它俯首帖耳的山脈尖峰還高出一半。
他無法多直視它一眼,因為父親身殞的一刻仍清晰無比,因為黑暗塔似乎就是索倫本身,貪欲、腐化、混沌的恐怖,無時無刻不圖謀侵蝕他的靈魂。
收到阿姆羅斯分享的情報,獲悉西軍調兵埋伏風嘯戰線北端據點以東的山丘背後,他直覺這次新動作與黑暗塔有關,當即嚴令所有人恪守其位,奇怪的是當路玲發現營外的變化,她接受得太過平靜。
答案在他察覺到本踏實睡著的女人很不安份時浮現。
走過去,觸碰間,霍然窺見她的夢中碎片,從天而降的石雨,熊熊墜落的火球,猶如末日。
等她和他對視,透露她的聽聞,言語間推崇連自己都不真正信服的冒險,他有過那樣一秒的猶疑——反問她以索倫的陰狠狡詐,即使一開始對吉爾加拉德的計策措手不及,如何不會反客為主,在關鍵時刻一網打盡?然僅僅是那一秒。
沒有了那個人,這些似乎都沒必要說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安都因,the ong,great river,就是泱河的音譯。
2.厄都,昂巴在本文的譯名,意為邪惡的棲息地。
3.月塔城,同“月亮塔”,為埃西鐸所建;日塔城,同“太陽塔”,為安納瑞安所建,日後改名守護塔,就是那座很美的白城米納斯提利斯;星堡城,同“星辰堡壘”,剛鐸原首都,為跨河而建。具體位置見29章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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