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諾爾跨出巧致屋舍的門口。
壯麗大道的燈火已統統熄滅,東面的城牆上圍聚著大批守候的城民,有方才身置巡禮的,有特意參加這最後環節的。他加快腳步,愉悅地朝南門進發。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露白。
炎光提前取代了破曉的旭日,點亮一雙雙恐慌的眼睛。
魔軍臨城。
金花庭外,裡諾爾已調集好部隊。
令人焦急的時刻,格洛芬戴爾終於從城中心回來,只是見他難得一臉陰霾,裡諾爾便明瞭,國王塔上商議的結果不符領主心意。果然他一停步,就清晰傳達至高王的決定,金花家族的戰士們面面相覷。
他亦無法理解,這時候不是選擇突圍更合理嗎?
“梅格林王子勸諫陛下守城,薩爾剛特太老了,竟也寧死不掙。圖爾殿下跟我們的提議,一眨眼變為詮釋‘怯懦’‘魯莽’的組句。”城牆外動靜如雷貫耳,他不必顧忌自己說了什麼被人秋後算賬。
在場沒有一個精靈吭聲,格洛芬戴爾已撥轉話頭。
“杜伊林和艾加摩斯已經先發戰鬥了,不用多久加爾多跟羅格也將率領各自家族的戰員到外沿防線抗敵。但是,不到魔軍傾盡力量的關頭,我等不得妄動!”
裡諾爾鮮少見領主如此認真。連在悲泣戰役,他們一方被炎魔以及座狼騎兵壓制到血矛澤地時,他依然表現出遊刃有餘的從容氣勢。然而這回,不止隱密隧道的魔法失效,七道大門更是聲息未動便被攻破,來不及追究來龍去脈,全員已進入最高的戒備狀態,正是形勢空前嚴峻之故。
這是裡諾爾經歷過的最漫長的破曉。
在晌午來臨時,他們正式從金花庭投身浴血的廝殺,將遍地可人的金嬰草拋在身後,盡管它們早在城外撒進的火星點燃下一片片焦灼成灰。
晨熙駐足的眸底劃過可惜,格洛芬戴爾喃喃囁嚅:“還沒送花給她,小丫頭會生氣很久吧。”
裡諾爾乍聽有些驚奇,不過注意旋即轉回這塊他無從描述的驚心動魄的戰場,無數猩紅的標槍,像天空之花逆生收攏般嘩嘩墜入城內,屋頂、巷道、植物,應聲燒了起來。
埃克塞裡安在他們出陣後,與湧泉家族的成員吹著銀笛,擋在了繞過怒錘家族防陣的炎魔主隊前面。
可是一張張美麗的臉孔仍隨時隨地被奪去生機。
詭異的紅光遊蕩在這座純潔的白色都城裡,腳邊、牆上、眼角的餘光,如散播絕望的鬼魅。
從清晨,到入夜,裡諾爾沒有看到過曙光,因赤炎蒸騰起的嫋繞白霧,混雜敵人邪惡的煙氣,陽光脆弱得使他想起驟火之戰的那個白天。
他捏緊裝飾著金色間銀的火焰形花紋的長劍,護盾早在跟一個半獸人將領對決中壞掉,幹脆用另一邊擊倒淩亂沖過來的眾魔兵。接著他拐進了附近的巷口,一頭偏瘦的火龍背對著自己,突刺自背脊延伸到粗長的尾巴,鵬羅德正在對面手執尖槍孤身應對,雙方士兵的屍體一路蔓延,三五幅不盡同的家族戰旗狼藉陪葬。
他抬眸看了眼國王塔塔頂的碩大八芒星。
此際它面目模糊,辨別輪廓亦顯得費力,但裡諾爾想,如果能活著走出巖隱城,他一定會懷念在初次進闊谷時,這枚直指蒼穹的純白城徽所閃爍的榮光。
還有在這個陰影包圍的夜晚,在同北方龍搏鬥前,想起故鄉與弟弟的自己。
一陣厲風冷不防刮過面門,裡諾爾翻身後躍,站定時,和十餘碼外的鵬羅德目光相遇。
“閃亮的火焰,永不熄滅。”
芬溫聞見自己的聲音朦朧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