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蘭只目視前方,華燈如螢的芊蘭廷已咫尺在望,白天裡端莊的領事府在夜幕下屋群的掩映間變得溫馨可人。“我的愚見是,既然回來了,說明我們的家園具備成為玲第二個家的素質。大概,也沒有人喜歡動輒離家出走吧?”
她竟然被費蘭拿自己的話堵了一嘴。
渺渺的古琴聲交織其他樂器的奏樂在充斥歡歌聲的宴廳蕩漾,波紋般泛至燈火熹微的二樓。
路玲未有像樓下的同僚們胃口大開,哪怕包括她,運送空酒桶到褐地的一行在這十天都是餐風飲露幹糧填肚,但吃了七分飽後,她還是熱情頗高地在芊蘭廷室內探索起來。
想不到遇到了在露天觀景臺的洛斯迪爾。
“今夜星光黯淡,可掃了你散步的興致?”
路玲依言抬眼,遠方噴湧的濃煙的確讓本應絢麗的銀白星空染上了汙濁,且陰霾猶在持續擴大。她走到洛斯迪爾對面,在石案前另一張支腳如盤錯樹根的木凳上坐下,“說是的話,我不就在承認比公主的定力差?”
洛斯迪爾眼波微瀾,繼續埋首修剪面前的植株。
與她母後一樣,她打理這些蘭花時偏於坐著。而她的父王,則習慣原地站著,喚來總管侍女在邊上遞接器具是不能再常見的事。
凝視公主心無旁騖的樣子,路玲倏爾想起跟費蘭的傍晚短途之遊。
這趟運酒桶的任務按道理是用不上費蘭的,菲恩過來是因為他對洛斯迪爾直接負責,必須當面彙報林地的邊境新情況和交換對策。
但去年,末日火山再度爆發了。這正是為什麼離星光節只有一月餘,少數巡林隊隊員卻要離開國土馳赴褐地。
末日火山爆發,長湖畔的人類居民就算不明所以,仍本能地不肯再長途跋涉前往大荒原的東緣,乃至聽上去非常靠近黑域的茵鄉運酒回到精靈路路口。當循例檢視的精靈士兵發現冬天時便已漂流出境的空酒桶,居然還一隻不少地疊放在本應用來儲存下一批葡萄酒的小屋內,時間已經十分趕了。
不得不說她這次回來後留意到了,以前不怎麼起眼的費蘭在大小各方面都受到了瑟蘭迪爾的重用,但說不定只是那時候的自己無心觀察這些罷了。誠然,五軍之戰中緊隨主帥戰鬥的費蘭表現出色,指揮戰力轉移得當才避免了更多無謂的犧牲。相較費蘭,其實賽爾貝斯的機動性要強得多,可就擔當王的耳目而言,前者顯然是勝任的一方。
帶自己近距離途經東牆,大約不是臨時起意吧。
費蘭回去會怎樣跟他報告呢?
思緒從屢次捕捉到費蘭打量周邊一事一物的認真神情抽回,眼簾繼而映入僅在替植株葉子澆水時露出甘甜笑意的春華公主,眼睛不由自主落到柔弱初綻的花苞上——褐地光照充裕,但水份對植物就相應貧瘠了,若得不到妥當照料,即便養在室內,秋季的蘭花根本無法開花。
“你與哈威雅大人是舊識?”
路玲一愣,連忙擠出困窘的笑容:“大人像一名幫過我的精靈。”
洛斯迪爾終於停下手中動作,抬頭淡淡一笑,“席上我看玲好幾次朝他望去,不禁有了這個猜測。”輕輕放下噴壺,她補充道:“那位親族對你一定有珍貴的意義,玲注視他的時候,我都能從中感覺到悲傷。”
路玲的笑意消失。
“我沒讓哈威雅大人受困擾吧?”
“他只向我問了你的身份,知道是陛下準許你加入巡林隊後,若無其事地回房去處理事務了。”
說不清失落還是欣慰,路玲點點頭,低聲問:“他將移步東海北岸的另兩個屬地,打點興建要塞的事?”
洛斯迪爾起身,把蘭花放到露臺立柱旁的高腳木架內。“黑暗之民是魔軍的有力盟友。末日火山複蘇,戰車民的車馬被偵察到在更東面的荒野山谷上屯駐。”
“殿下是決定了長久留在褐地嗎?棲息於此的除了你的親族,更多地還有巖地殖民時代遺留的凡人後裔。”
洛斯迪爾垂下手,見背對自己的路玲直視著已然吞噬了黑域上空的濃厚煙幕,“可林地以外,再沒有可及的長鞭,願護得這座早已投歸王國的酒鄉一線生機。”
真像。她在心裡感慨。
“玲這樣直視黑域,難道一點都不怕?”
“怕的。”路玲應道。地縫間滴血的長發、埋葬遍野屍體的沼澤,就連待在這片土地上,都能勾起她最陰暗的回憶。
可是。
她偏過頭,清冷的月輝模糊勾勒出城外的地平線。哪怕她不似曾經的他,望得見大荒原的西端大綠林的東緣,她卻知道金色的滿月自始照射著陷於邪惡糾纏的森林,精靈的園地。
此名乃格洛裡西爾。
作者有話要說: 路玲:這分明應該是那兩只森林胖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