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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知音可賞 (2)

樂之揚笑道:“他們輸給我,全都因為運氣不好。”

“是麼?”童耀口中說話,腳下閃電伸出,勾住樂之揚的腳踝。他看上去醉態可掬,出腳卻是又快又巧,樂之揚只覺一股大力自下湧起,整個人騰空而出,砰的一聲摔出一丈多遠。

“你的運氣也不怎麼樣!”童耀揚起臉來,咧嘴冷笑,“奇怪了,你小子連馬步都站不穩,怎麼勝了島王和明鬥的得意弟子?島王且不說,明鬥那廝,教徒無方,虛有其名。”

樂之揚忍痛爬起身來,笑著說道:“明鬥拍馬屁還行,說到真才實學,我看也不怎麼樣。”

童耀轉嗔為喜:“小子你認識他幾天,又怎麼知道他沒有真才實學?”

“我見過他跟一個老太監動手,三下兩下,就給殺得落花流水。如果換了童管事,哪兒能容一個太監猖狂。”樂之揚連吹帶捧,童耀聽在耳中,登時酒意沖腦,輕飄飄的不勝舒服,他換了一張笑臉說道:“你說的老太監是‘陰魔’冷玄嗎?我勝他也不容易,但也不至於輸得那樣難看。說到底,我就是看不上有些人,光靠吹牛拍馬上位,本身沒什麼真本事。”

“說得對。”樂之揚拍手贊嘆,“童管事剛才摔我這一下,可比那些四尊五尊的強得多了。”

童耀一生憾事,就是未能躋身四尊之列,樂之揚的話撓到了他心底的癢處,不由含笑說道:“你這小子有點兒眼光,剛才摔你這一下,乃是我童家祖傳的‘盤風掃雲腿’,我只用了兩成力,要是腿力用足,你可不止摔一跤這麼簡單。”

樂之揚笑道:“用足了力,我這兩條腿可就廢了。”

“你知道就好!”童耀大力點頭,“小樂,你到我手下辦事,大家也就不是外人,你只要努力勤勉,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樂之揚連連稱是,他知道身在孤島、無路可逃,若不伏低做小,只怕活不下去,但見童耀愛聽好話,當下著意逢迎,處處將他抬高一線。童耀臉上有光,許多小事也就不跟他計較了。

屋後的小山峰名叫“邀月峰”,擋住海上的風浪。山下種了許多莊稼菜蔬,種地的雜役約有十名,大多年紀老邁。樂之揚年少俊秀,性子又好,很快就與眾人打成一片,農忙時說說笑話,農閑時吹吹笛子,聽得眾人樂而忘倦。三五日不到,儼然成了眾人的頭領,他走到哪兒,眾人跟到哪兒,不時讓他吹一段曲子、說一段笑話。

人多時樂之揚還算高興,一閑下來,孤寂之感油然而生。他爬上邀月峰頂,環顧四面大海,只見煙波茫茫、汗漫無涯,心想自己年紀輕輕,困在島上與一幫老農為伍,三五年還罷了,若是一生一世,那又如何了得?

他傷感了一陣,尋思如要離開此島,除了習武自強,委實別無他法。東島是釋印神所創,如果靈道人真的打敗過釋印神,那麼學會他的武功,將來遇上機會,大可制服東島高手,奪一艘船逃回陸地。

樂之揚想著抽出笛子,就在峰頂吹起了《周天靈飛曲》。此處山高風大,笛聲傳出數尺,就被風聲壓住。樂之揚好勝心起,故意迎風吹奏,起初笛聲散漫,一遇狂風,登時散亂。吹了幾天,但覺體內一股真氣來回流轉,起初小如蚯蚓,過了幾天,漸漸大如細蛇,行走到大的關竅處,忽又分成幾股,所過經脈暢快、毛孔舒張,使人百骸震動,恨不得丟下笛子,縱聲長嘯一番。

《周天靈飛曲》乃是千古少有的奇功。自古練氣之術,無論釋道儒武,大多從十二經脈開始,逐脈修煉,花費若幹歲月,貫通任督二脈,形成一個小周天。而後再練奇經八脈,花費更多時光,貫通這八條經脈,與小周天連線起來,形成一個大周天。到了這個境界,真氣流注全身,自可以拔山超海,做出許多常人難以想象的壯舉。

這樣步步為營,盡管穩紮穩打,卻有許多難以想象的麻煩。修煉者導引真氣,全身的成敗繫於一脈一xue,一開始務求專注,將意念聚集在經脈和xue道上面。可是過於專注,不免患得患失,稍稍導引不暢,難免生出挫折之心、爭勝之念,以至於胡思亂想,生出許多雜念。雜念是練氣的大敵,雜念一起,輕則修煉退步,重則走火入魔,所以自古以來,練成小周天已屬不易,貫通大周天的人更是少而又少,只有某些心志堅強、渾然忘我的人物可以辦到。

修煉務必專注,專注太過,又會生出雜念,這兩者自相矛盾,乃是困擾古今練氣士的大難題。靈道人出身玄門,深諳“無為”之道,由音樂入手,將大小周天的修煉之法納入一套曲子,曲由心生,真氣隨音樂流遍全身,吹奏之人一旦專注於吹奏樂曲,就會忘了真氣流到何處,久而久之,甚至於完全忘記練氣之事,從而也就沒有了任何雜念,輕輕鬆鬆地渡過難關。

樂之揚不通內功,但精於音樂,實在是修煉這門內功的最好材料,如果他練過內功,必然也會在意得失,生出雜念,但他對練氣一竅不通,吹奏時想著的只有音樂,對於真氣的走向聽之任之。這樣一來,正合道家妙旨,無為而無所不為,很快沖破關礙,自成周天之象。

周天一成,妙用頓生。起初樂之揚真氣孱弱,感覺不太明顯,但隨修為日深,真氣變得渾厚,自然周流百骸,開張萬竅,納入天地之氣,躍入了一個全新境界。首先變化的是笛聲,起初遇風就散,難以及遠,漸漸凝成一縷,穿過海風,送出一裡之外;其次變化的是體力,樂之揚白天耕田種樹,幾乎不知疲倦,夜裡爬山登頂,也是一縱即上,速度之快,勝過靈猴飛猱。

如果童耀心思細密,不難發現樂之揚的變化。但他終日飲酒,一天裡清醒的時候不過一半,但見話知情識趣,遠非那些粗蠢農夫可比,這酒鬼一高興,索性讓他當了工頭,監管一幫老農作息,自己則呆在屋裡,終日長醉,不理世事。

這麼一來,樂之揚閑暇更多,練氣之外,又開始修煉靈舞。技擊為殺戮之道,靈道人悟道以後,便不十分推崇。但他一身武學出神入化,如果完全拋棄,不免有些可惜,兩難之下,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將一身武學編入《靈舞》,並不註明出處,但由修煉者自學自悟,習武者從中悟出武功,喜愛音樂的看出的不過是一場舞蹈。

樂之揚對於武功一竅不通,一開始就將其當成舞蹈,甚至於生出一個荒唐可笑的念頭:武功與舞蹈沒有分別。他隨樂起舞,從未細想其中的奧妙,只覺跳舞之時,體內的那股熱氣也會如吹笛時一樣流轉,時而竄到指尖,時而貫注腳上,使人動作敏捷,精力無窮。

忽忽過了數月,這一天忙完農活,農夫們自去休息。樂之揚坐在樹下,吹了一會兒笛子,忽地想起了江小流。自從龍吟殿一別,他就全無音訊。常言道:“得勝的貓兒歡似虎,脫毛的鳳凰不如雞。”難道說江小流做了東島弟子,自覺高人一等,再也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但轉念一想,他和江小流結識多年,這小子什麼都缺,唯獨不缺義氣,在河邊打架鬥毆,無論面對何人,從來沒有臨陣脫逃的先例,如今不來探望,一定另有隱情。

意想及此,樂之揚詢問一個農夫,得知“鯨息流”的弟子住在“飛鯨閣”。那農夫說:“島上的雜役沒有路牌,不得在島上亂走,如果違犯,輕的重責二十大板,重的還會打斷雙腿。”

樂之揚笑道:“老哥哥,有什麼法子去‘飛鯨閣’嗎?”

“法子倒有一個。”老農慢吞吞地說,“每天早上,焦老三都要去各處挑糞當肥料,他有一塊牌子,可以自由進出各流派的茅房。”

樂之揚找到焦老三,涎著臉向他討路牌,說是代他挑糞,想順道瞧一瞧島上的風光。焦老三遲疑一下,說道:“樂老弟,你替我出力,本是好事,但有一件事先得說明,我們這些雜役,學武是嚴厲禁止的。你若一定要去,聽我一言,見人習武,立刻避開,要不然,讓人打斷手腳挖去雙眼,可別怪老哥哥我沒有提醒你。”

樂之揚不以為然:“什麼狗屁武功,看兩眼就能學會嗎?”

焦老三臉色微變,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說:“樂老弟,你我身為雜役,一切都要小心從事。你若不答應,我也不敢借給你牌子了。”

樂之揚忙笑道:“焦老哥,我聽你的,就算他們放一個屁,我也躲得遠遠的。”

焦老三哈哈大笑,這才取出路牌,交給樂之揚。

次日清晨,樂之揚挑了兩個木桶,戴上一個鬥笠,大踏步向西走去。路上遇到的幾個東島弟子,見了他均是捏著鼻子,遠遠避開。樂之揚心中大樂,故意湊上前去,惹得眾人連聲喝罵。

樂之揚哈哈大笑,搖晃著一對糞桶,玩賞風景,邊走邊看,忽見一排閣樓鑿山而建,下臨大海,一條蜿蜒小道隱隱然與閣樓相通。

樂之揚拾級而上,到了飛鯨閣前,兩個弟子守在門邊,看過路牌,也不作聲,揮手讓他進去。

樂之揚找到茅房,一邊裝模作樣地掏糞,一邊打量四周的地形,但見屋宇甚多,找出江小流大為不易。想到這兒,他靈機一動,取出玉笛吹奏起來。調子是一段《貨郎兒》,本是街上小販叫賣的歌聲,後來化入音樂,唱來詼諧有趣。每逢樂之揚去找江小流,都在屋外吹起這個調子,用不了多久,江小流自然溜出家門跟他會合。

吹了一段,不聞有人回應,正想再吹一遍,忽見一個人鼻青臉腫地從牆角邊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