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她忍不住問道:“昨晚、昨晚我說了什麼?”:“你又叫爹又叫媽,還說什麼住手、流血的話,想是做了噩夢,聽起來有點兒駭人。”
葉靈蘇沉默半晌,忽道:“你扶我起來。”樂之揚將她扶起,少女撫摸那一堆亂石,伸手推了兩下,石塊仍是紋絲不動。
樂之揚關切道:“你傷得很重,不要亂動了吧。”葉靈蘇坐了下來,沉默片刻,幽幽說道:“樂之揚,我們,唉,可能出不去了。”
樂之揚早有這個念頭,但聽少女說出,仍覺不勝失落,只聽葉靈蘇又說:“我受了傷,你武功有限,要想推開這些石頭難比登天,如果沒人來救,你和我就死定了。”
樂之揚心有不甘,湊近石塊間隙,運足氣力大喊:“來人啊,救命啊……”一連叫了七八聲,不但無人應答,就連外面的燕子都沒有驚動。
“別叫啦!”葉靈蘇嘆一口氣,“這兒偏僻得很,我受傷無力,你又不會用內力發聲,聲音無法及遠,根本傳不出去。”
道:“你和我失了蹤,島上的人一定會到處尋找,早晚會找到這裡來的。”
“也許吧。”葉靈蘇說完,盤膝打坐,再不作聲。
樂之揚坐在一邊,但覺度時如年。眼看著天光漸暗,又到夜晚,少年恐慌起來,沖著外面大聲呼救,但任他叫破嗓子,也無人回應一聲。
兩人餓了一天一夜,葉靈蘇內傷惡化,傷餓交加,身子更加虛弱,過了午夜又發起燒來。樂之揚吹起笛子,也不見好轉。他一曲吹罷,忽聽葉靈蘇幽幽說道:“樂之揚,算啦,過了今晚,我就要死啦。”
胡話,很快會有人來的。”
“別傻了!”葉靈蘇嘆了一口氣,聲音一反常態,變得不勝柔和,“我知道,你這樣說,只是不讓我絕望,只要心不死,人一時就不會掉氣。”
樂之揚聽了這話,心口彷彿堵了什麼,說不出的憋悶難受。他暗恨自己無能,眼睜睜看著少女傷勢惡化,自己卻一點兒辦法也沒有,想到這兒鼻子發酸,眼眶潮濕起來,好在四周黑暗,葉靈蘇無法看見,如不然,傷痛之餘,勢必又添傷感。
“樂之揚。”葉靈蘇的聲音輕細如絲,“你怕不怕死?”道:“你別說死不死的話,我們一定能活下去。”
沉默一會兒,少女又說:“也不知人死了,那邊是個什麼樣子?這世上,真有阿鼻地獄、極樂世界麼?”
“也許有的。”樂之揚無可奈何,順著她的話說道,“你問這個幹嗎?”
葉靈蘇輕聲說:“我在想爹爹媽媽,媽媽一定去了極樂世界,爹爹呢,一定下了阿鼻地獄。”
:“你燒糊塗了麼?你的爹爹媽媽,一定都在極樂世界。”
“你不知道的。”葉靈蘇的聲音微微發抖,“昨天我又看見了,我看見爹爹拿著劍,一劍一劍地刺在媽媽身上。好奇怪,媽媽望著他,臉上一直在笑,難道她就不痛麼?人痛的時候會笑,真是好奇怪……我大聲叫呀喊呀,他們總不理我,周圍全是火,我在火裡跑啊跑啊,說什麼也沖不出去,只能看著爹爹一劍一劍地將媽媽殺死……”
“那都是夢!”樂之揚只覺毛骨悚然,強笑說道,“葉姑娘,這兒是燕子洞,只有你跟我……”
“不……”葉靈蘇的聲音不勝縹緲,“那不是夢,我……我一直想要知道,爹爹為什麼殺死媽媽……可是、可是我就要死了,這件事,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樂之揚張口結舌,心裡亂成一團。如果葉靈蘇說的不是夢話,那麼這個少女的身世豈非無比悽慘?他呆了呆,又問:“你、你爹爹呢?他後來怎樣?”
“他死了。”葉靈蘇頓了頓,輕聲說,“他自殺了。”
“那麼你……”不下去。
“我是孤兒,我是師父養大的。”
樂之揚頹然坐下,雙手抱膝,滿心茫然,過了半晌,不聞少女動靜,他心生恐懼,伸手摸去,但覺葉靈蘇身子滾燙如故,口鼻間卻有微弱的呼吸。
少女還活著,樂之揚鬆了一口氣,意興怏怏,橫起笛子吹了幾聲,樂聲縈繞耳邊,久久也不散去。聽著笛聲,他的心裡忽然一動,想起在海邊吹奏《周天靈飛曲》的情形,一開始,笛聲遇風就散,吹到後來,笛聲沖破狂風,能夠傳到極遠的海上。
樂之揚一跳而起,連罵自己糊塗,心想:“我的叫聲不能及遠,難道笛聲就不能及遠麼?”
意想及此,狂喜不禁,樂之揚定了定神,橫笛吹奏起來。他神與意合、聲氣相通,體內真氣流轉,身外靈曲飄飛,笛聲被逼成了細細的一縷,穿過亂石間隙,送出燕子洞口,嗚嗚咽咽,風吹不散,曲曲折折地飄向遠方。
他吹了一遍,又吹一遍,如此吹笛,貫注全身之氣,極為消耗心力。樂之揚饑渴交加,吹奏一久,只覺頭暈眼花,身子空虛乏力,吹到高昂之處,屢屢吹不上去。盡管如此,一想到身邊的少女,他又強打精神,拼命送出笛聲。
斷斷續續,吹了兩個時辰,夜晚逝去,天光又亮,樂之揚的心裡幾乎絕望,忽地一口氣上不來,丟開玉笛,坐在地上,身子一陣陣發軟,神志也昏沉起來。
這時間,地皮突然震動,耳邊傳來轟隆之聲。樂之揚抬眼一看,光明耀眼,一塊大石徐徐挪開。
樂之揚又驚又喜,眯眼看去,缺口處站了一道人影,高高瘦瘦,挺拔不群。
“雲島王!”樂之揚沖口而出。雲虛卻不瞧他,縱身入內,抱起葉靈蘇,看了一眼,掉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