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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假手之計

“皇祖。”朱允炆顫聲道,“孫兒知罪……”朱元璋打斷他道:“知罪就要謝罪。”

朱允炆咕噥數聲,小聲道:“四叔,侄兒荒唐、誤信謠言……”朱元璋厲聲道:“這算哪門子謝罪,跪下了,大聲說……”朱允炆撲通跪倒,顫聲道:“侄兒有罪,還望四叔原宥……”

朱棣默不作聲,又過了一會兒,朱元璋幽幽說道:“怎麼?老四,你還不滿意?”

“兒臣不敢!”朱棣低聲說道,“允炆說了,共有三封遺教,父皇燒了一封,另外兩封不知所蹤。倘若將來出現,兒臣又該如何是好?”

朱元璋道:“你怕我死了以後,有人舊事重提?”朱棣倉皇道:“兒臣不敢,父皇萬壽無疆……”

“萬壽無疆,狗屁!”朱元璋冷笑一聲,“朕的死活朕心裡有數。老四,你一日是朕的兒子,永遠都是朕的兒子,誰敢亂說一字,朕滅他的九族。”他咬牙切齒,語氣中透出森然殺氣。

“父皇。”朱棣撲通跪倒,“兒臣粉身碎骨,不足報答親恩。”

朱元璋喘了兩口氣,又問:“那麼,你原諒允炆了?”

朱棣沉默時許,說道:“太孫年少識淺,受人迷惑,兒臣不會與他一般見識。可恨的是幕後主使,偽造遺教的是誰,唆使太孫上告的又是誰?”

沉寂時許,晉王咳嗽一聲,說道:“老四,你看我幹什麼?”朱允炆忙說:“四叔,全怪我糊塗,與三叔無關。”

朱棣冷冷道:“父皇,事關重大,兒臣要親自追查此案。”

朱元璋沉默一下,徐徐道:“老四,些子么麼小醜,何足勞你動手?此事到此為止,不必糾纏下去。”朱棣道:“父皇不答應,兒臣唯有一死以證清白。”朱元璋道:“朕說你清白,你就清白。”朱棣道:“父皇一言九鼎,然而人言可畏,縱如帝王之尊,也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又是一陣沉寂,朱元璋忽道:“好,你查,查個一清二楚,查個水落石出。”朱棣喜道:“父皇聖明。”

“先別高興。”朱元璋語調裡透出一絲陰鬱,“但有一條,你一日查不明白,一日不得見朕。”

朱棣一愣,說道:“父皇,這……”朱元璋哼了一聲,森然道:“你還要查麼?”

朱棣道:“我,我……”朱元璋道:“你我父子一體,何必他人置喙,你若要查,就是心有懷疑,懷疑自己不是朕的兒子,既然如此,又何必見朕?”

“孩兒不敢。”朱棣惶恐道,“孩兒只是要還自身一個清白。”

“清白?”朱元璋呵呵大笑,“天地有缺,白璧有玷,這人世間,又有什麼是真正清白的?”

“父皇恕罪。”朱棣停頓一下,字斟句酌地道,“兒臣心意已決。”

朱元璋喘了一口氣,嘿嘿笑了兩聲,說道:“不愧是朕的老四,犟驢脾氣也跟朕一樣。罷了,你起來!”說到這兒,似乎意興蕭索,“微兒以外,全都退下,讓冷玄、道靈進來。”

樂之揚聞聲一驚,忽見殿門洞開,晉、燕二王和太孫並肩走出。晉王目光遊移,似乎心神不定,燕王雙目泛紅,臉上還有淚痕。樂之揚想他一代名王,這麼當眾落淚,足見受辱之深,想到這兒,不由生出幾分憐憫。

朱允炆失魂落魄,見了:“皇祖讓你進去,記得完事以後來東宮見我。”

樂之揚應了,進殿一瞧,朱元璋靠在床上,臉色慘灰,定定望著牆角,似乎思索什麼。朱微站在他身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見了樂之揚,眼裡才有了一絲暖意。

樂之揚不敢出聲,過了片刻,才聽朱元璋說道:“微兒、道靈,你們合奏一曲。”

朱微忙道:“父皇想聽什麼?”朱元璋道:“《杏花天影》會麼?”

“會的。”朱微心下奇怪,但從記事以來,朱元璋從未讓她彈過這一支曲子。她想了想,轉向一名宮女:“你到後面取笛子來。”

宮女取來一管紫竹長笛,樂之揚接過,朱微調好琴絃,試彈數聲,外行人聽來婉轉自如,樂之揚卻聽出其中的猶豫,好比流水間橫了一塊石頭。琴聲即心聲,少女心有不安,自然也從琴聲裡透露出來。

忽聽朱元璋又道:“會唱麼?”朱微略略點頭,轉眼看向樂之揚。樂之揚橫笛吹奏,朱微手撫瑤琴,親啟朱唇,歌聲清柔嫵媚,宛如珠喉鶯啼:“綠絲低拂鴛鴦浦,想桃葉當時喚渡,又將愁眼與春風。待去,倚蘭橈,更少駐。

金陵路,鶯歌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滿汀芳草不成歸。日暮,更移舟,向甚處?”

朱元璋舉頭望天,呆呆望著屋樑,目光飄渺迷離,似乎追憶什麼,一曲未完,忽然麵皮漲紫,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殿中一時大亂,朱微丟了瑤琴,上前扶持,冷玄急召太醫,宮女忙著更換被褥。樂之揚站在一邊,握著笛子不知所措。

朱元璋雙眼微閉,臉如淡金,忽地喃喃說道:“更移舟,向甚處……更移舟,向甚處……”聲音甚小,不無悽涼。

樂之揚聽得驚訝,不由胡思亂想,忽見冷玄狠狠瞪來,銳聲道:“站著幹麼?還不快滾?”

樂之揚惶惑道:“聖上他……”

“記住了!”冷玄目光陰沉,“聖上咳血昏厥的事,一個字也不許對外面提起,若不然,仔細你的小命兒。”

樂之揚諾諾答應,出門前他注目朱微,小公主一顆心繫在父親身上,樂之揚離開,她也恍如不覺。樂之揚不知為何,只覺心中酸楚,滿腔熱血退去,空落落的,說不出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