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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毒王鬼谷(三)

樂之揚微微閉眼,吹起蘆笙,調子為之一變,陰柔詭譎依舊,但與下行時略有不同。

船隻搖晃起來,駛到河心,掉一個頭,逆水駛向上遊。葉靈蘇站在船頭,一手按劍,俯視河中,不覺頭皮發炸,心子怦怦狂跳。

河水渾濁不清,蛇影若隱若現,仔細看去,水蚺足有六條,搖頭擺尾、力爭上游。蛇身粗過木桶、長約數丈,繫著鐵鎖,接連船底,遊弋之時,蛇尾分水破浪,攪得沉沙泛起。

楚空山一邊說道:“這六條蛇有個名目,叫做‘時乘六龍’。”

“時乘六龍?”花眠哼了一聲,“附庸風雅,辱沒先賢!”

船行如箭,駛過“鬼門”,水上霧氣縹緲,夾雜淡淡腥臭,兩側的河岸光禿禿寸草不生,只有碩大卵石,慘白發青,猶如一隻隻眼睛瞪視眾人。高處懸崖長滿奇花怪草,色彩斑斕,惡形惡狀,毒蛇出頭、蜘蛛垂線,蠍子、蜥蜴交替出沒,居高臨下,窺視河上眾人。

“奇怪!”楚空山忽道,“‘毒王宗’怎麼毫無動靜,坐看外人駕馭蛇舟?”

“看船的人想是卸貨去了?”花眠猜測。

“管它怎麼?”葉靈蘇冷冷說道,“開弓沒有回頭箭,船到江心補漏遲。”

前方水聲轟鳴,轉過一道彎兒,忽見懸崖摩天,長空一線,六道瀑布猶如蛟龍出窟,從山頂一瀉而下,沖入河水,其聲如雷。

“好個六龍瀑。”楚空山脫口稱贊,“好山好水,當真可惜。”

花眠聽出他話中之意,心中不勝酸楚:“楚空山說的是,這一片好山好水,變成毒物巢xue,當真萬分可惜。若非與朱元璋爭奪天下,東島各族本該返回此間、重建家園才對。”

念頭未絕,遠處嗚嗚咽咽,響起一縷蘆笙,調子陰冷肅殺,與先前迥然不同。

樂之揚放下蘆笙,叫聲“不妙”,腳下的蛇舟應聲動蕩起來。嘩啦,笆鬥大小的蛇頭破水而出,吐舌弄牙,眼射兇光,小船側立起來,瞬間就要翻轉。

“呵!”楚空山腳下一頓,勢大力沉,硬生生將船身踏平。水蚺摔回河中,濺起一排白浪。

葉靈蘇拔出劍來,盯視水中蛇影,花眠也手握算籌,蓄勢待發。

“先別動手!”樂之揚湊近蘆笙,繼續吹奏,還是曳船上行的調子,只是音聲高亢,隱隱然壓住遠處的蘆笙。

水面忽又平靜下來,船身一起一伏,徐徐向前行駛。

葉靈蘇松一口氣,緩緩垂下寶劍,說道:“這是請君入甕。”

花、楚二人默默點頭,“毒王宗”早已察覺,故意誘使眾人上船,行至“六龍瀑”才突然發難,激起水蚺兇性,想要傾覆小船。此間水流湍急、進退兩難,一旦掉入水中,必成水蚺口中之食,此計兇險狡詐,足見對方並非只會用毒。

樂之揚運足氣力,壓制對方的曲調。兩般調子你來我往,水蚺莫知所從,忽前忽後,忽左忽右,興波作浪,起伏無端,船隻隨之上下,時而前進,時而後退,要麼團團亂轉,時刻都有傾覆之危。

樂之揚心中焦急,一旦落水,其他人或能逃脫,朱微斷難活命。他心志過人,越是危難,越有靜氣,一邊吹奏,一邊沉心細聽,但覺對方吹笙之人調子還算嫻熟,技藝稀鬆平常,節奏緩急不力,轉調處盡是破綻。想到這兒,調子一變,細細地耍一個花腔,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地吹了幾聲,音聲所指,盡是對方音律中的破綻,那人被他帶得走音竄板,一不留神,變成了樂之揚的調子,二人同調,水蚺再無疑惑,齊力奮進,逆水向前。

那人覺出不對,停頓一下,重新吹起殺伐之調,樂之揚駕輕就熟,寥寥數聲,又將他的調子吹亂,再吹數聲,把對方的調子變成他的和聲。對方又驚又氣,停了再吹,吹了又停,使出吃奶的力氣,也逃不出樂之揚的曲調,不止“毒王宗”的弟子困惑,就連同行三人也是暗暗稱奇。

樂之揚所用的法子正是“止戈五律”,他以音樂之道轉為武功,此刻船到江心,武技無所用之,又將武功變迴音樂,以音聲為武器,聽其聲、破其節,亂其韻調,匯入己律,最終達到“同樂”境界,吹出與他一模一樣的調子。

仗著這套心法,樂之揚勝過多少武學高手,用之音樂,更是所向披靡;對方樂道粗疏,彷彿著了魔一般,吹來吹去,總是樂之揚調子,教唆水蚺不成,反成敵人助力,那人氣得發瘋,可又無計可施。

不知不覺,小船駛過“六龍瀑”,進入一道峽谷,形如扇貝,天開一線。峽中霧氣彌漫,舒捲翻騰,四周模糊不清,霧氣之中傳來嗡嗡低鳴。

葉靈蘇使出“水雲掌”,掌飛袖舞,一股勁風卷出,雲霧散開一角。眾人凝目望去,無不倒吸了一口冷氣:峽谷兩側的崖壁上,掛了許多黑乎乎、圓溜溜的蜂巢,大如人頭,細孔密佈,屍蜂出沒其間,成群結隊,星飛電閃。

對面的蘆笙停了下來,沉寂中,數聲怪叫破空響起,一股奇臭順風飄來。嗡的一聲,兩側的蜂巢突然炸開,無數屍蜂一沖而出,撲向船上眾人。

峽谷本就狹窄,除了下方河水,全無藏身之所。霎時間,上有毒蜂,下有水蚺,船上眾人陷入絕境。

葉靈蘇、楚空山、花眠,三人站成一個品字,雙掌狂舞,掌風呼嘯縱橫,接連蕩開蜂群。可是毒蜂眾多、悍勇無畏,去了又來,漫如潮水,眾人見過那名“毒奴”的下場,深知一隻毒蜂漏網,立刻就有性命之憂。

樂之揚無法可想,極力吹響蘆笙,催促水蚺向前,只盼早早渡過狹谷,到了寬敞處再想法子。誰知峽谷悠長,不見盡頭,當此危急關頭,更像是無窮無盡。

忽聽花眠悶哼一聲,身子搖搖欲墜。楚空山怒喝一聲,呼呼兩掌,將逼近花眠的屍蜂逼退,跟著橫移一步,擋在花眠身前,嗖地拔出劍來,左掌右劍,祖傳“招蜂引蝶掌”與“名花美人劍”合用,咫尺間團團亂轉,掌風劍氣縱橫交織,屍蜂一旦撞上,啪啪啪接連粉碎。

葉靈蘇使的“水雲掌”,袖中夾掌,招式飄逸,內力卻是釋印神的“大勿用神功”,一揮一送,涵蓋甚廣,掌風堅凝渾成,有如奇峰兀立、頑石累城,屍蜂雖多,竟也無機可趁。她見花眠不妙,百忙中揮袖橫掃,將她向後送出。

花眠倒退兩步,頹然坐倒在樂之揚身邊,臉色慘白,眉尖顫抖。她抓住袖管向上一捋,小臂腫脹發黑,黑氣已經湧到肘尖。樂之揚瞥眼看見,心神一亂,險些吹錯了調子。

花眠微微咬牙,反手點中幾處xue道,封住血脈流動,可是慢了一步,毒素已然發作,直覺頭暈目眩、四體發冷,不由躺了下來,身子簌簌地抖個不停。

樂之揚想要援手,可又不敢停下蘆笙,只恐稍一停頓,對面操縱水蚺,船隻一亂,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