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之道,在於統合五音七律,使其相生相應,不至於混亂無序。梁思禽鑽研音律,也是基於此理,想要從中汲取靈感,補全道心。可他囿於過往恩怨、感慨日暮途窮,胸中矛盾重重,道心支離破碎,到了這個地步,除非藉助外力,只有死路一條。樂之揚青春年少、朝氣蓬勃,所彈《周天靈飛曲》爛如舒錦、無處不佳,音符出於天籟,節律相生相合,正好暗合“諧之道”的奧義。
一曲尚未彈罷,狂亂的真氣已經減弱了不少。霧靈峰頂出現了一幅奇景,樂之揚挽住了“周流六虛功”,梁思禽卻扯住“風眼”不放,天上雲色越濃,旋渦越轉越快,烏黑幽深,杳不見底,形如蒼天巨眼,冷冷俯瞰人間。
梁思禽緩過勁來,沖著樂之揚略略點頭,突然間,他臉色一變,瞪大雙眼,盯著樂之揚身後。樂之揚也聽見動靜,回頭望去,但見雲虛渾身是血,爬上峰頂,拾起青鋼長劍,咬牙切齒地向他沖來。
樂之揚騰出一手,飄然拍出。這一掌暗含“天鼓”,雲虛頓覺百xue震動,身如大鼓,心跳如雷,腦子裡、耳朵中發出空空怪響。
他摔下懸崖,身受重傷,又為奇勁所制,苦不堪言,可他看出樂、梁二人陷入絕境、難以分心,要殺這兩大強敵,眼下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於是強忍痛苦,一步一挪地走向樂之揚,舉起長劍,對準他的咽喉。
樂之揚縱有天大能耐,當此緊要關頭,也難一心二用,這邊阻擋雲虛,那邊“天琴”斷弦,梁思禽再一次陷入天劫。樂之揚身處兩大高手之間,汗出如漿,精神氣魄均已拉伸到了極限,再加一絲一毫,便有斷絕之危。
雲虛的劍尖越來越近,兩人四目相接,雲虛獰笑起來。樂之揚無計可施,只好閉上雙眼。
雲虛手腕一抖,正要刺出,嗤,他渾身劇震,一截劍尖透胸而出。雲虛看向劍尖,一臉驚奇,突然長劍垂落,身子向前傾倒,撞在樂之揚左肩,軟泥一般滑落在地。
樂之揚覺出異樣,張眼望去。水憐影拔回“真剛劍”,圓睜雙眼,瞪著天上。
樂之揚回頭望去,梁思禽神氣痛苦,四肢抽搐,身子越升越高,似要隨風飛去。
樂之揚定一定神,彈起“天琴”,挽住周流八勁,奏起靈飛之曲。這一次再無阻礙,終於彈完曲子,彈了一遍,再彈一遍,六虛之氣漸漸馴服,各歸其位,周流無窮。
第二遍彈罷,梁思禽飄然落下,盤膝而坐,寶相矜持,通身上下融融發光,整個兒彷彿脫胎換骨。
“城主!”水憐影為這異象所懾,跪倒在地,不敢抬頭。
樂之揚收起神通,環視四周,發現風眼消失不見,峰頂上空清朗一片。
“風停了?”樂之揚不勝詫異。
“不!”梁思禽張開雙眼,遙指遠處,“在那兒!”
樂之揚舉目望去,北平上空烏雲聚合,一場風暴蓄勢待發。
“朱微!”樂之揚念頭閃過,不知為何,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悸動。
燕軍生出疲態,南軍並未如願潰敗。
朱棣盔甲染血,雙臂酸軟麻木,戰馬已經換了兩匹,唯有手中戰劍明亮如恆,彷彿春冰秋雪,不染點滴鮮血。
漫山遍野都是南軍屍首,可是前方人海汪洋,南軍陣勢不弱反強,饒是朱棣一世英雄,見這情景,也覺倦怠不堪。他所以趕回北平,全賴從朵顏三衛帶回的從馬,一名騎士兩匹戰馬,輪番騎乘,節省馬力,故能長途跋涉,奔襲對手。當年蒙古騎兵就是一人數匹從馬,神出鬼沒,朝發夕至,襲破無數勁敵。朱棣事先放出風聲,透露大軍遠在漠北,用來矇蔽南軍將帥,而後銜枚疾進,晝夜兼程,往返數百裡,突然出現在北平城下,本想出其不意擊潰南軍,誰想久戰不下,諸軍血勇耗盡,鬥志大不如前。
朱棣觀望南軍陣勢,忽見一杆“郭”字旗迎風抖動,他恍然大悟,懊悔起來:“我大意了,這些開國功臣,先帝還沒有殺完!”
郭英撤回圍城之軍,佈下三重陣勢,第一重步騎並用,拼死阻擋燕軍;第二重以“玄武車”列陣,南軍藏身車內,燕軍沖至陣前,弩炮齊用,殺傷戰馬;第三重郭英輕率輕騎,來迴游擊,防範燕軍迂迴兩翼。
燕軍攻勢受阻,銳氣消磨,彷彿陷入沉沙泥沼,雖然殺敵無數,但卻無法致敵死命。南軍重振旗鼓,人馬越打越多,燕軍將士殺之不盡,漸漸心生沮喪。
激戰兩個時辰,始終難分勝負。燕軍人少,鋪張太廣,陣勢顯露破綻;郭英趁機派出驍將輕騎,鑿穿敵陣,回頭逆擊。
燕軍頓生混亂,朱棣親率番騎,擊退南軍,可也折損了不少兵馬。他見燕軍七零八落,各自為戰,急令大軍後撤,收縮陣勢,再尋戰機。
南軍死傷慘重,眼看燕軍撤退,竟也無力追擊。郭英緩過氣來,整頓敗軍,他深知番騎厲害,不敢與燕王爭鋒,打定主意鞏固守勢,挫其銳氣,再行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