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國的命脈所在!
在蘇克薩哈這麼說的時候,他自然不知道,從旅順駛出的七十餘艘海船,出港後即乘風而下,那裡是為了給大清國購糧,不過只是所謂的“八大皇商”想趁機離開中國,尋找另一條生路罷了。而這本應空載的船上,更是裝滿了米糧銀錢,當然還有就是八大家的親宗旁支以及各家的奴才包衣。
即便是包衣也有自己的奴才,八大家同樣也不例外,甚至因為富庶的關係,八大家的奴才足的兩三千人之多,現在,這些人都一同上了船了,在船上繼續伺候著主子。當然,在船上,他們住的是最下面的船艙,呼吸著底艙那汙垢的空氣,吃著最普通的食物,可即便是如此,他們對主子也是感恩戴德的,畢竟主子沒有拋棄他們。
甚至按照主子的說法,將來到了新地方之後,就準他們出府,到時候會許他們到主子的田莊裡頭當個佃農,對於許多奴才來說,這自然是個好訊息,當然,更好的訊息是,待到了地方,每個人都能得100兩的賞銀,供他們在新地方安家。也正因如此,不知多少人,甚至開始在那裡默默的盤算起了,盤算著這一百兩銀子夠幹什麼的。
“大鎖,你說這一百兩銀子,到時候夠不夠在那地方置辦幾十畝地的?若是能置辦幾十畝地,到時候,俺就用這銀子去買些地,然後種上幾年的地,一邊種地,一邊慢慢的自己個蓋那房子……”
坐在底艙內,靳十九在那裡憧憬著未來,想象著將來自己也置辦一些家產的將來,即便是作為奴才,他也有屬於他的夢想,他的夢想很簡單,就是有幾十畝自家的地,再娶上一個媳婦,生上幾個兒子。當然,他的夢想還有更為遠大的。
“大鎖,你說,到時候,若是俺改回姓劉的話,老爺不會行家法吧……”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靳十九的聲音很底,那語氣也很輕,因為他是靳家的家奴,既然是家奴,那就不能再用過去的姓,所以他姓靳,但他自己的心裡卻一天都不曾忘記他姓劉。
或許,天下姓劉的很多,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但是,他卻覺得若是能姓回原來的姓,將來死了,祖宗也能認得他,不至於變成孤魂野鬼。
“到時候,老爺顧不顧得這些事,誰知道哩。”
靳大鎖依然是一副憨厚的模樣,他甚至還對靳十九說道。
“十九,到時候,若是你蓋房子的話,俺也幫你,反正俺有的是力氣。”
“那感情好,到時候,大鎖你也買塊地,咱們做鄰居,沒準將來有了孩子,還能結個娃娃親哩……”
家奴也有夢想,也會去想象著將來,而對於靳大鎖來說,他同樣也有屬於他的夢想,只不過,他一直都不曾將這些夢告訴其他人,畢竟,他知道,他的夢是不能告訴外人的,這關係到他的性命。
“但願……”
心裡頭尋思著,靳大鎖聽著那艙外傳來的海浪聲,唇角偶爾會流露出一絲笑容,這船是往南去的,離家越來越近了……‘
在船隊駛出旅順口的第十天,明媚的陽光普照甲板,海面上的那遍佈的浮冰這會已經消失不見了,完全沒有一絲的蹤影,原本需要小心躲避浮冰的船隊,終於可以滿帆航行乘風破浪,一路往南駛去。
海上的天空是爽朗的,甚至就是那略帶著些許海腥味的海風同樣也是醉人的,即使是繁星滿天的夜晚,也瀰漫著一種特殊的氣息,這種氣息是什麼?是自由?是希望?還是其他?
無人知曉,但似乎像是有老天保佑一般,自從船隊出港之後,這一路上,就是風平浪靜的,沒有想象中的大風大浪。慢慢的,這船上的那些甚至都不曾見過大河的內地人也克服了對大海的恐懼,開始欣賞起這大海的景緻來。
似乎所有人的心情都不錯,也許是因為大海太過寬闊,以至於讓人們的心胸好像一下子就被開啟了,變得更加寬闊了,如這大海一般。
但是,對於他們之中的一些人來說,大海卻帶著別樣的意義,至少對於鄭芝龍來說,大海就意味著自由,與其它人不同,在踏上船的那一瞬間,似乎闊別已久的那種精神,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他那曾經唯唯諾諾,小心翼翼的神情消失了,一種從內而外的氣質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以至於,人們總會不由自主的同他保持距離,並保持敬重。
這些微妙的變化發生在鄭芝龍的身上的時候,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但是自從上船之後,他說越來越多地呆在甲板上,而不是艙房裡。
“我少時就行船於海上,自從崇禎元年受福建巡撫熊文燦招安後,成為大明的“海防遊擊”,從此之後十餘年幾乎不曾出海,可以說,十餘年的安逸耗盡了我的血性,若非如此,當初又豈會那般糊塗投降了滿清?”
鄭芝龍偶爾這樣自言自語,當然,他這麼說不過只是為了掩飾當初的私心,他當初降清是為了鄭家,為了能夠當“閩南王”,只不過他沒有想到,滿清會背信棄義如此,幾度險些沒將他滿門抄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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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十多年富貴生活早就把當年的海賊王磨成了一個暮氣深重一心富貴之人,雖說當年與隆武的決裂的原因極為複雜,但是他如此輕易的降清,不過只是做起了裂圖封王的迷夢。
若非是一心為了富貴,一心為了滿清的閩、廣總督,為了東南王的迷夢,他當年又豈會輕易降清。而現在,經過十幾年階下囚的生活之後,尤其是逃出生天之後,再一次站在船上,再一次航行於海上,鄭芝龍似乎又一次找到了當年那個縱橫馳騁於大海之上的海賊王,又一次找回了失去已久的魂魄。
而現在,他總是喜歡在夜色中走上甲板,然後在夜色中觀著天空,以便確定航向,似乎又一次,他再次成為了當年那個亦商亦盜的鄭一官,而不再是什麼一心富貴的侯爺。
儘管這支船隊中的水手,大抵上都是內河漕船上的水手,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操練之後,他們已經適應了航海,而在入夜之後,這值班的水手們操作時都會輕手輕腳的,為的是不驚醒熟睡中的人們,當然,只要風向不發生變化,他們幾乎不需要太多的操作,所以,水手們往往都是在甲板上戲耍著牌九之類,不過他們的聲音很小,誰都不敢大聲說話,他們還習慣性地瞄一眼船艉那個充滿了權威的位置,二把頭正掌著舵,偶爾的會因為風向的變化調整一下船舵,從而讓船一路往南行駛。
從艙口中走出來,鄭芝龍地走上甲板,扶住欄杆。然後他走到了船艉,然後打量著這艘船,這些船不同於過去他使用的鳥船、福船、沙船等各種船隻,而是西洋船,不過船帆卻是中國式樣的船帆,對於這種船他並不陌生,早在十七歲時,因家庭生計艱難,他就偕其弟芝虎、芝豹赴廣東的香山澳,也就是澳門依舅父黃程。黃程是個海商,在澳門從事海外貿易。鄭一官在身邊做幫手,協助商務。鄭一官在商業競爭和利益角逐中施展自己的智慧和才幹,學會經商貿易,到過馬尼拉,並學會了盧西塔語和葡萄牙文。甚至在與葡萄牙人打交道中,受其影響,接受天主教洗禮,取教名賈斯帕另名尼古拉,外國人稱他尼古拉·一官。也正因如此,在澳門的時候,他見過這種西洋船身、中國船帆的“老閘船”,這種船的船身遠比鳥船等船更為堅固。
“若是能以此船為戰船,必定可得精兵一支……”
在甲板上踱著步的鄭芝龍,像白天一樣,他來到一門火炮邊,他在青泥窪的時候,聽說過,這些火炮都是從澳門買來的,因為每門炮需銀數百兩,所以除了少數幾艘船每船有二十門紅夷大炮之外,其它的船上,不過只有四至六門,雖是如此,作為海上的老手,鄭芝龍也知道,若是發揮得當的話,這七十餘艘老閘船,在海戰中可以比得上百艘鳥船,若是能每船都配足紅夷大炮,那單憑這些船,恐怕便能夠縱橫馳騁於大海之上了!
隻手一拍船舷,感受著船舷那硬實的木料,鄭芝龍的心頭不由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