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滿是血汙的木樁,張益宗整了整衣冠,走到樁前,就這麼立於那裡。兩個人,就這麼立於樁前,他們彼此長揖,卻是無言。
刑場的氣氛在兩人的長揖中,變得異樣起來,一些百姓更是於心不忍的扭開頭去,不忍再看接下來的一幕。
看著他們兩人的這副模樣,湯斌的臉色驟然急變,他的目中閃現了一種毒蛇樣的狠色,把牙齒咬得格格地響,嘴唇都扭曲了!一旁的師爺看見這副獰厲的神色,不由得於心底打了一個寒噤。
“午時已到,行刑!”
大人的一聲令下之後,一旁的師爺便走過去對兩人問道。
“兩位還有什麼話要說?若是求饒,大人定會饒過兩位的。”
張益宗沉聲喝道。
“死就死了,還有什麼可說的!天下豈有畏死之漢人!”
說完這句話,他又朝南看去,凝視片刻南方,知道大明朝廷在南方的他向南方長揖。
然後又與郭明臣說道。
“郭兄,小弟先行一步,如今……心中無愧!”
“弟先行一步,兄隨後就來!”
兩人再次長揖,隨後張益宗便向南方跪去。
“大明朝廷在南,我要面南而死!”
看著跪在地上的這人,手抱薄刃厚背鬼頭刀的李老三,已經在他的左後方,琢磨了半天了。他是潼關縣的劊子手,打從明朝起,李家便一直是出“紅差”,當年衛所裡頭,“紅差”也是由他們家出差,後來設了縣,同樣也是由他們家的人出差,打從五六歲的時候,他就用葫蘆瓢、老冬瓜、爛茄子、死豬頭的一類東西練練刀!作為劊子手來說,憑生就怕一件事!就是,一刀下去,人頭沒有被砍下來,囚犯在地上翻滾哀嚎掙扎流血的,對於劊子手來說,那是最為丟人與尷尬的事情了!所以必須要練好了,這練著練著,待到他從補刀手接過他爹的班時,那刀也就只需要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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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自然也是派出來他出這趟“紅差”的。而他那十五歲的兒子,就跟在他的身邊,和他一樣,他兒子李輝祖也練了十年的刀了,現在是衙門裡的補刀手,若是他爹失了手,他在一旁補刀。不過,這事還真沒出過。
李老三的刀快手也快,一眨眼的工夫,就把差使辦好了。所以人送“一刀連”的名聲,他出“紅差”,從來不需要兩刀。這補刀手也就是於一旁站著。
李老三的手快心也狠。這古來如此,誰都沒有辦法,清兵入關,剃了頭,規矩一然如舊,劊子手在行刑前仍然會勒索犯人家屬,為了更好地訛詐那些即將被斬首的囚犯以及死囚犯的家屬們,那些牢頭、皂吏、劊子手等人使盡渾身解數,對犯人的家屬百般地敲詐勒索。做為犯人的家屬們,只要有錢有能力,就儘量滿足這些混蛋王八蛋們的要求,為的是免去即將受刑人活著時所受的那些痛苦!
即將被斬首的犯人們也願意遇到一個熟練地劊子手來殺自己,都想臨終前,給自己來個快性的,免的受罪!這也是人之常情!
若不然的話,行刑的時候只需派二把刀過來,然後就明白告訴犯人,這位執刀的劊爺何時何日,三刀沒有砍下某某犯人的腦袋,第四刀只躲下了犯人的一隻耳朵。哎呦哎,把犯人疼的死去活來,在刑場無數的觀眾面前就地打滾掙扎……最後,第五刀算是連腦袋帶著半邊脖子才算砍下人頭來……
當然,一刀連不會這麼做,在他看來,這麼做太掉份了,會有辱李家的名聲,李家是世代出“紅差”的,萬萬不能讓人笑話了。
所以一刀連的斬決,看來好象搞不出花樣,其實不然。若是碰著事先索賄不遂的,他就會把落地的人頭,直接藏起來。然後犯人家屬要是想要這個人頭,請皮匠縫了起來入棺成殮,就得花錢去贖。如果花了錢,犯人家屬又會要求不致身首異處的,那才真的要看這些劊子手的本領了,本領不夠,一刀殺過了頭,自然也就不會再給錢了。
所以,這一刀,不是誰都能切出來的,而一刀連卻能切得好,往往做劊子手都功夫都在這“切”,本領高下,就在那最後的一拖上面,拖得恰到好處,割斷了喉管,下面還有一層皮仍舊連著,總算身首未曾異處,對犯人的家屬來說,便是一種安慰,至少沒有身首異處。
李老三便有這種頭斷皮連的手段,憑這一刀,這些年他掙下了一份頗可溫飽的傢俬。他平生奉命殺人無其數,每年秋決的那一天,犯人伏法,片刻之間,人頭滾滾,不當回事。
但從十幾年前,滿清入關剃的時候,李老三就開始感到,幹他這一行不是滋味了,那怕是每出一趟紅差,都能得二兩銀子,有時候一天都能掙上幾十兩銀子,也不是個滋味。
那一年滿清大兵殺了多少他不知道,可是他剃了頭保了性命。再後來,偶爾的總會有人因為發不如式被殺,而動手的正是他,每到那個時候,他就會緊張,緊張的手在那裡發抖。
懷抱著鬼頭刀,他想起了有一次,就是在這刑場上碰到一位老秀才,是個讀書人,不曾犯下什麼謀反大逆的案子,也不是無惡不作的江洋大盜,更不是女的大惡人。
就是因為不剃頭,就要在刑場上畢命,這一刀,實在是難以下手。
難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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