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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採桑子

陽光很好,她看到房樑上竟有一道淺淺的勒痕,投下一道細細的影子。

身後傳來腳步聲。

“菱娘子?”

沈青青轉過身,青衣的文人從祠堂一側走來,被強烈的陽光模糊了面容,不知怎地,心中刺了一下。

“菱娘子獨自一人來的?”那人走進了正殿,也抬頭看向房梁,目光留駐在那道痕跡上,“十年來,總有大小官員在這忠烈廟中投繯自盡,時日一久,連房梁都被勒出了一道痕跡。”

“是麼……?多謝方郎君解惑。”沈青青看看他,“從前可沒有這樣的說法。”

“從前?菱娘子說的是……十年前麼?”方扶南在範公的塑像前拜了一拜,喃喃自語,“那些人究竟是怎麼死的,只怕唯有這泥像才知道。”

沈青青凝眸,低頭把玩著籃子裡一枚白果,笑了笑:“方郎君……或者說方大人,您夜探忠烈廟,是查出什麼來了麼?”

“菱娘子聰慧。”方扶南並不驚訝,“在下提點兩浙路刑獄——昨日菱娘子便已說過了。”

“幸會。”沈青青點頭,並沒有為他的身份所懾,亦沒有因為刑獄這種常與死人打交道的名號而表現出害怕。

方扶南走出忠烈廟,重重舒口氣,雖說祠堂內並沒有想象中的陰冷可怖,但畢竟過於肅穆一些,壓得人難以喘氣。

沈青青無言跟在後面,心中暗暗盤算,兩浙路刑獄,掌管著整個臨安京……離那個人是多麼近,真的可以借他之手揭開那些塵封的冤屈麼?

“菱娘子,近日下了好大的雪。”方扶南突然回頭道。

“……不是正因江南反常大雪,聖上才派遣方大人來徹查此案的麼?”沈青青反問,這話也是昨日從小鈴那裡聽來的。

“我翻看過卷宗和縣志,隔三差五,總有江南路的官員在此自盡,多半留下幾句失職的罪己書,也不是什麼新鮮事;而這大雪,卻是頭一回。”方扶南看著她狡黠一笑,“聖上是命我專程來查這一場雪的,菱娘子信也不信?”

沈青青搖頭:“不信。”

她知道的,那個人絕不會如此無趣。

方扶南嘆息:“好無趣的小娘子。”但隨即正了顏色,“不過我昨夜經過附近沈家的田莊,打聽了一番,據說大雪那日,正是菱娘子‘死而複生’之時。”

“……”沈青青停步,閉上了眼。

幾日前,在她醒來之前,她夢到一片蒼茫大漠,滿目風沙,一個女子在沙丘之間艱難跋涉,最後淹沒在茫茫瀚海中。

然後她睜開眼,但眼前是最柔婉的水鄉江南。糯米粉團一般的小童子,和慈祥和藹的老祖母,眼中噙著淚凝望著她。

唯一和夢裡相同的,是那一場鋪天蓋地的雪。

沈老太君說,這是她在病重之時不自覺地夢到了已經過世的母親沈雲,和離開漠北重回江南的那一日。她卻覺得事實並非如此。

“菱娘子,昨日我便說過,可一力為你洗清冤屈。”方扶南的聲音插進了回憶中。

“就因為那一場大雪?”沈青青依然表現得冷淡。

方扶南再次開啟摺扇,將摺扇的另一面朝向她,“當然不僅僅是了。”

那一面上寫著兩個字:“大漠瓊花”。

瑤花祠遍佈大江南北,誰都知道,所謂的大漠中那朵易凋的瓊花,便是指當今聖上早逝的妹子桐廬公主,或者說是,祁連長公主。

“方大人對桐廬公主的故事感興趣,何不去拜訪當年……”沈青青頓了一下,“總有些解甲歸田的戍邊將士吧?這江南多得是,方大人聽上一年也聽不完,何必尋我?”

“菱娘子幼時在塞外住過吧?我翻過許多史料,令堂攜你啟程離開塞外的那一夜,應當就是桐廬公主消失的日子。”

“所以……?”

“或許你們曾在大漠裡擦肩而過,或者有過一面之緣,菱娘子或許不記得了,但令堂也許知道,若發現什麼,請務必告知我。”方扶南將扇子收起,交到她的手中,“昨日瑤花節我的扇子沒能送出去,今日就留個菱娘子做個物證,沈家若再為難你,拿這扇子來提刑司尋我,絕無人攔你。”

沈青青接了扇子,看也不看扔進袖內,語氣鄙夷:“你們做文人的,都對以前的故事這麼好奇?”

“菱娘子誤會了。”方扶南不再嬉皮笑臉,面色漸漸凝重,“我想查清這些,關乎著許多人的性命。”

“那麼……多謝。”沈青青抬頭看了看他,青年神情溫和,清澈的目光中流轉著一分堅定,清晨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得正氣浩然,和她記憶裡某個人模糊的形象南轅北轍,心中那點無端的抵觸慢慢消退。

“待我想好了,會再來拜託方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