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奈接過碗慢慢喝著。
“水寶,去把草簾子撐起來,屋裡悶阿爹透透氣。”
“嗯!今天外面沒風,太陽好。可以撐窗。”
小孩子麻溜地爬上木桌,再熟練地把木棒卡在窗櫞凹槽裡,另一端輕輕撐起草簾子。
清透明亮的陽光霎時鑽入陰濕的茅屋四角,屋子裡靠牆放著一個竹編大籃子充當衣籠放著被褥,剩下只一張桌子一張床。床還不是架子床,只是個木板拼湊的,夏天掛蚊帳的架子都沒有。
陽光多了,陰暗退了,床上的人微微眯了下眼。
病床上躺著的哥兒十分年輕消瘦,一頭暗淡青絲用布繩低低紮著垂於胸前;端著粗碗的手指幾乎透明,羸弱蒼白的臉龐美得暗室一亮。
他目光流連在光暈團中的兒子身上。
孩子袖口濕噠噠的黏在手腕上,屁股後還粘著濕潤的泥土。孩子一身狼狽,他卻連給孩子挽起袖口都不能。
他不能沾冷的東西。
李瑜低眉垂眸遮掩鬱色,可一抬頭,臉龐就溫軟一片。
章小水吧唧一口,滿是孺慕抱著阿爹的脖子道,“好想阿爹呀。”
李瑜心底暖暖眼底蕩開笑意,伸手摸了摸孩子發揪亂糟糟的腦袋,“真粘人。”
孩子性子孤僻不喜歡交朋友,過份懂事讓孩子每天圍著他轉。
李瑜心底著急又心疼。
他不想他哪天走了,孩子覺得天塌了。
如果有朋友有玩伴的話,水寶會更加開朗容易走出來。
自家男人傻憨憨的不能立住門戶,他也怕村裡的孩子孤立欺負水寶。
每天困於陰暗屋裡思慮鬱結,李瑜內心也潮濕生病了。
“水寶真厲害交了朋友,你那個新夥伴是誰家的孩子呀。”李瑜死寂的目光又逐漸溫柔。
章小水噘嘴,他才不想和村裡孩子做朋友。
他們大人都在背後說他爹傻!
他們才傻他們全家都傻!
他才不要和傻子做朋友。
但又想起虎仔幫他了,還是把河邊的事情給李瑜說了。
自然隱去了他和虎仔娘吵架的部分。
李瑜聽了面色笑開,眼裡都亮了些。
仔細想了又想,完全不記得虎仔和虎仔娘長什麼模樣,家挨著誰家的。
只記得虎仔娘嗓門大兇孩子厲害,人幹練風風火火的,領著家裡男人日子過的不錯。
尤其是村裡很多人都不熱衷開荒,說開了荒到時候也要被官府收走,只年複一年的等著戰亂結束,他們好重回故土。虎仔娘不一樣,她勤勤懇懇開荒,目前已經是村裡地最多的人家了。
虎仔娘嗓門大話也兇,但看著應該是個熱心的。但隨即又有些愁,家裡沒什麼可以給虎仔家的。不過這份恩情,今後叫自家男人給人幫忙搭把手就是了。
“啊,阿爹該喝藥了。”章小水一拍腦袋才想起正事。
回到家裡就只想和阿爹待在一塊了。
他覺得他阿爹應該就是菩薩轉世,不然為什麼每次和阿爹待在一起就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
章小水說著,連跑去灶房裡。
泥爐裡丟的是硬木,他出門洗衣服時加了四根。
此時,聽到藥罐子裡還在咕咚咕咚冒泡才鬆了口氣,沒煮幹。
藥罐的蓋子被他小時候打碎了,現在只用紗布疊幾層黏糊著。但還是多費了好些柴火。
泛黃的紗布燻幹了一揭就開,冒出難聞作嘔的藥味。
章小水聞習慣了一點不受影響,再用打濕的絲瓜囊把泥爐子上的藥罐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