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一家鋪子,幌子上寫著“李記豆腐”。
章崢對了巷弄地址後給了錢,那乞兒見他爽快,又道,“你們找他家做什麼?是親戚嗎?”
“他家豆腐是城裡出了名的好,老夫妻兩人也勤懇和善,就是時運不好,老爹爹一年前半夜起來做豆腐,冬天踩了院子裡的冰,摔倒了,吃了一年的藥,家底都掏空了,這會兒沒錢治病。”
乞兒說完,就沒管了。反正這兩人要是上門投奔那也知道情況了,心裡有個準備。
章崢道了謝,和虎仔兩人走進院子。門虛掩的,院子裡很多竹架子,晾曬著各種千張豆皮,屋裡隱約傳來咳嗽聲。
越走近那藥味兒越明顯,章崢有些恍惚,很多年沒聞到了,也不知道他舅舅現在身體怎麼樣了。
屋裡有人在說話。
“爹,你怎麼又不喝藥啊。”一道中年男人聲音,著急又氣憤。
“喝什麼,家都喝空了,你是男人就不要拿你媳婦兒的嫁妝買藥!這藥換了又換,人沒好,倒是把生意燻垮了。我活著幹什麼。”
“我要去鄉下養老,不要在城裡等死。”
周圍鄰裡雖然面上說同情,但是也嫌棄他家藥味重難聞,還忌諱不吉利,生意都冷淡不少。
好在兒子媳婦兒都是孝順的,這時候兒媳婦勸道,“爹,我打聽到了,王老禦醫已經告老還鄉了,就在濟世堂裡坐診,咱們去看,這次一定能治好,您還沒抱到重孫子呢。”
窮人是不能生病的,治了一年各種名貴藥材都耗盡了,人參都吃了一根。李老爹覺得自己一輩子為這個家賺錢,斷不能在老的時候敗家。
他也踏踏實實活了一輩子,在床上躺了半年,人生也沒什麼遺憾,不白活。再耗下去反而不美滿,只會變成禍害子孫後代的老王八。
可兒子不這樣想,沒辦法眼睜睜看著老子就這樣一點點咽氣病死。
明明現在還有一線希望,總得要試試。
父子倆爭執的時候,就聽見門外一道中氣十足的少年音道,“請問這裡是李老爹家嗎?”
屋裡的兒媳婦兒出來看,見是兩個陌生的小子,一時有些疑惑。
章崢說明來意後,那婦人霎時睜大了眼睛。
不怪她記得清,因為這件事和丈夫私底下鬧了半年,家傳的營生怎麼可以讓外人學了去。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不知道他改頭就在城裡又開了豆腐鋪子。
但最後人家真的只是來看病的,她又哄了好些日子,男人才消氣。
李老爹看著兩個高高壯壯的小子,努力從他們臉上辨認出六年前那個男人的影子。
李老爹指著章崢道,“你是章有銀的兒子。”
五官不像氣勢像。
章有銀更加濃眉大眼粗老爺們,這小子可能是因為年少,五官細看很漂亮,要是麵皮白點,那就是美小子了認成哥兒都可能。但是這小子氣勢冷,五官線條初見硬朗,麵皮小麥色,讓人忽略了美,狹長上挑的眼型很野性。
章崢點頭,說了家裡大人要他來看看當年恩人。
李老爹驚喜高興,好久沒笑了,知道章家日子越過越好,聽著心裡也舒坦,但見章崢掏錢就垮臉了。
章崢把話交代的很清楚,二兩碎銀是章家給的孝敬錢,感謝當年的搭手幫助。還有四兩是周家給的,是報答學藝的恩情。
李老爹不肯接,他當年啥都沒教,只是章有銀帶著一對小夫妻自己有眼力勁兒學會的。
章崢道,“我爹說了,他們當時在府城人生地不熟,多虧李老爹要他們做小工,才勉強維持日常開支,順順利利的看診。這些銀錢不多,但他們惦記了幾年。”
千裡迢迢帶來,足見心意。
這六兩銀子足夠他們去濟世堂問老王禦醫了。
不說李老爹,一旁兒子媳婦兒都面帶喜色,心裡暖融融的,誰能想到當年的舉手之勞今日能開花結果,雪中送炭。
兒媳婦兒立馬留兩人吃飯,滿院子捉雞,隔壁鄰居見她愁苦了一年,這會兒喜氣洋洋的,問道,“這是什麼大喜事?”
“誒!我家來客人了。”
然後就隔著竹籬說起了原委,到吃晚飯的時候整個巷子的人家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