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輕而易舉地破壞了天矩宮原有的結界,甚至在瞬間便重?新佈下一個新的——盛瞰甚至沒有見到他施法的動作。
“用邪術的不就是?邪修嗎。”李正?德沒有注意他的神?色,只是?目光幽幽地望向窗上貼的紙花,“仙門說他是?個不擇手段的邪修,膽小怕事又陰險狡詐。”
他頓了頓:“可到底是?一家之言。如果他當?真是?這樣的人,便不該以他的心魄來做……來做深淵的容器。”
其實盛瞰根本沒見過?盛衢。
但他還不能死。
李正?德的語氣困惑而又憂鬱,但盛瞰只聽得出?恐嚇來。
“康莊大師乃骨血道的大家,是?能比肩葉沅和莊千楷的奇人。”盛瞰從?記事起便瞻仰著寨中盛衢的畫像,聽著父親對盛衢千古功績的贊美,“唯一一次成功的三元醮,當?今第一仙師李正?德,便是?康莊大師親力親為,捨身成仁才成就的!”
盛衢,字康莊,在盛家還沒被陳柏掀了之前,人人都要稱他一句康莊大師。
葉沅為了供養聖女開創了骨血道,莊千楷自?骨血道中研習出?了三相,並用羅生道的三元醮為後人試探出?了靈脈之所在,盛衢成功自?人體內剔除靈脈而使其存活,並最終完善了三相論。
而為了驗證自?己的理?論,盛衢召來深淵入魔,自?願成為心魄,並最終獻身在自?己策劃的三元醮上。
“可是為什麼?”李正德喃喃道,“他為什麼?對三元醮那麼?執著?”
盛瞰激動道:“自然是為了天下蒼生!”
“什麼?邪修,什麼?邪術?為民請命,捨身成仁的便是?正?道!是?天道!”他一時間忘卻了恐懼,彷彿回到了那逼仄的丹房,他們手捧著高熱的爐子?,在父親的鞭子?下高聲贊頌著,“我們盛家於蒼生有功,我們從?始至終都是?為了——”
唉。
雜音混進了盛瞰的回憶之中。
丹房的一角總是?坐著個瞎眼的瘸腿老頭。他也姓盛,是?盛家的嫡系,是?本能成為父親的人,可他背叛了盛家,於是?被挖去了雙眼,挖去了膝蓋骨,每日只能坐在那裡?,總是?散發著屎尿的臭味,屁股下長了一堆的瘡,整個人都好像要爛掉那樣。
他很少說話,只是?嘆氣,總是?用那種好像很悲哀的眼神?看著他們——明明他根本沒有眼睛。
或許是?因為他總是?嘆氣,又或許是因為哪怕把他的兩手都斬斷了,他依舊沒有向父親吐露盛家十七秘術後三術的秘密,父親便覺得他沒用了,在某個秋天,他被投進了蠱裡?。
當?時盛瞰在旁邊生火,聽見他在對父親說:“盛衢跟當?時你不一樣。”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知道自?己在幹一件多麼?可怕的事。”
“但他還是?要做。他這麼?做的原因,你當?真不知道嗎?”
水溫漸高,蠱蟲開始往他的身體裡?鑽去,那裡?是?眼下最涼快的地方。
“他想正?盛家的名,他想他父親能抬起頭來做人。”老頭的聲音帶著些嘶啞的悲鳴,好像蟲子?被捏碎時的聲響,“比起百姓……他選了盛家……”
“他選了你……”
“他就是?你這個自?私自?利的老東西生下來的毒種——”
那股煙味好像自?記憶的深處飄了出?來,盛瞰有些許恍惚,而後便意識到,那是?過?年時山上燃放的炮仗。
竹林小徑的盡頭隱隱可見一個人影。陳安道踮起腳來,他渾身都落滿了雪,眼睫已結了一層厚霜,模糊了他的視線,待那人影再近,再近之時,他才看清了來者。
是?李正?德。
他們在雪中對望,須臾,李正?德朝他伸出?了手。
雪越下越大,陳安道覺得自?己該跟著他走了,不然很快就會死在這冰天雪地裡?。
可他看著那隻手,又望了望李正?德在風雪中的臉,幹澀地眨著眼睛,慢慢地搖了搖頭。
他等的不是?他。
李正?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