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道慢慢地搓著自?己凍紅的手,腳下已經快沒有感覺了。他也不知等了多久,竹林間又慢慢走來了一個人,他只看了一會兒,須臾蹲下身,拾起一捧雪來團成團,朝著來人用力地砸去。
葉珉的臉上被砸得開花,滿是?雪塵,他也不生氣,只是?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在陳安道的雪球攻勢下轉身離開。好在他離開得還算及時,陳安道已經手上的雪球裡?已經塞了石塊了。
哪怕這麼?鬧騰了一遭,陳安道依舊沒覺得暖和起來,只覺得心情變得更?差。
原本幹淨的雪地被踩出?了淩亂的腳印,鵝毛大雪也沒能立刻撫平雪地的傷痕,陳安道莫名有些難過?,他蹲下身來,往腳印上攏雪。
風雪越大,迷濛了他的視線。腳印被填上了,可他挖雪的地方卻又落下了凹坑,他又不得不從?別?的地方鏟雪來。這像是?個永無止境的任務,而一旦開始了,他便不能停止。
就在這時,一片陰影落在了他眼前。
風好像停了一瞬,陳安道抬起頭,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孩子?站在他面前,踩塌了他才埋好的小坑。
那孩子?滿身泥濘,還掛著水,像是?剛從?雨裡?跑出?來,帶著草腥味。
他這樣會很冷的。
陳安道心想,伸手解下了自?己的披風,搭在了那孩子?身上。那孩子?卻猛地抬頭,盈盈地沖他笑了開來。
他笑得像一朵開在雪地裡?的絨花,陳安道一怔,隨即被對方牽住了手,急匆匆地往遠方跑去。
“跟我走。”
楊心問穿梭在漸急的雪籽之中,手腕上的金絲手鏈飄蕩著,飄蕩著,與他的纏在了一處。陳安道看著楊心問的背影,好像一面在雪裡?揚起的紅色旌旗,驚心動魄地飄揚著,招展著,在蒼茫的白雪地上撕開一道血淋淋的瘡疤,露出?裡?頭有力跳動的心髒。
“我們說好的。”
是?了。
陳安道迷迷糊糊地被他拉著跑遠,忽然想起來,是?了,自?己等在這裡?,等一個人來帶他私奔,那人是?楊心問,也只會是?楊心問。
他們要從?這隆冬裡?逃跑,奔向春暖花開的春日,那裡?很溫暖,很自?由,他希望那是?個無人的小山頭,可楊心問或許更?喜歡人來往往的村莊,都可以,去哪裡?都很好,只要不在這片風雪之中。
只要他們能永遠在一起。
內心充盈著,交疊的手也似乎不知不覺暖和了起來,宛如溫泉流淌在他的指尖。陳安道驚喜地將手握得更?緊,大聲問道:“我們要去哪裡??”
楊心問過?了一會兒才聽見,問他:“你想去哪?”
或許是?因為風太大了,那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有些虛弱,可陳安道太高興了,他已望不見這片漫無邊際的雪原,彷彿已經置身桃源。
“去很遠的地方!”陳安道像個孩子?樣大叫,“去沒有任何人的地方!”
楊心問沖他笑,輕輕地點頭。
他們的指尖是?那麼?溫暖。
澆灌著楊心問心頭的鮮血。
他將陳安道的手按在自?己已經裸露的胸腔上,那是?他仍舊在跳動的心髒。而虛相之中,畫先生爛泥幻化出?的手正?精細而靈巧地將那顆只存在於虛相之中的心魄,與他的元神?抽離。
“你、你得把幻象術維持住啊……”畫先生看著楊心問和陳安道周遭,不斷流出?又再生的血將他們包裹其中,這彷彿成了一片紅海,他不免膽戰心驚道,“一旦中斷陳安道必然會立刻醒來,再要下手可就不容易了。”
楊心問嗯了一聲,畫先生吃不準他在回答誰,也不好追問,便看向那個號稱三師弟的小胖子?。
姚垣慕背手站在一旁,跟個石雕樣的一動不動,只歪著腦袋,不知在看什麼?,畫先生心道此?人也全然指望不上。
他只能寄希望於自?己的動作能快點,畢竟楊心問自?己好像都快分不清虛實了,一直在現實裡?跟幻境中的人對話。
可不,這會兒又動了,便見楊心問在一片血霧中撫摸著陳安道的臉,又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們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