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後退一步,笑著朝晏同春一禮,而後轉過身,快步走出了帳下的陰影。
候在門外的小太監見他來,忙上前引路,就在二人走上臺階時,偏帳的門簾被掀開,赫連昭與一高鼻深目的危素男人並肩走了出來。
楚鳴珂循聲望去,對上赫連昭的目光,只聽小太監在一旁道:“皇貴妃娘娘喜歡這位赫連昭將軍,特意留了他與使者用飯,想是飯後又說了會兒話,方才在這個時辰出來。”
“知道了。”楚鳴珂收回目光,繼續向前,小太監忙踮腳替他打簾,他微低下頭,在赫連昭的注視下目不斜視地進了帳內。
門簾倏地放下,遮住了帳內景象,赫連昭盯著那不停飄蕩的明黃門簾良久,方才收回目光。
使者注意到他的反常,直言道:“別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莫要看見個生得漂亮的便走不動道了,何況還是個閹人。”
赫連昭的臉上浮現出厭煩神色,嗤笑道:“哪裡話?有您在,我可不敢忘。”
使者聽出他話中的不滿,沉聲開口:“格日樂,你那樣的出身能爬到這個位置已經是聞所未聞了,既然有了一輩子都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就莫要因著你的那點兒色心壞了汗王的計劃!”
“他是何人?”赫連昭的語氣中帶上了些許探究,問。
“與你無關,你只需記得離他遠些。”
使者嚴肅道:“汗王叫我來,便是為了……”
赫連昭冷不丁嗯了一聲,打斷了使者的話。
他佇立原地,朝四下看去,片刻後方才笑道:“這武靈圍場不簡單啊……”
他微仰起頭,半眯著眼睛遠眺,目光落在遠方正在搬運各式物品的雜役身上:“竟連最低等的雜役,都個個是高手。”
料峭寒風呼地吹來,火盆中的赤焰左右顫動,散發出的光芒逐漸被東邊亮起的天光遮蓋,一夜過去,大地回春、柳枝抽芽,朦朧的煙霧與清明一同降臨,整座武靈圍場都在這生機盎然的初春時節煥發出鮮活的生氣。
場上看臺高佇,楚鳴珂扶著皇貴妃跟在建寧帝身後登臺,看見參賽的馬匹被牽至一處,數不清的駿馬彙聚在一起,烏壓壓一片,像是湧動的浪潮。
建寧帝才落座,臺下便立時有人朗聲道:“皇上,近日譽王殿下得了一匹絕世好馬,欲獻陛下,恭祝吾皇萬歲。”
獻馬一事建寧帝早已知曉,他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擺手示意帶上來,臺上很快響起林登尖細響亮的聲音,楚鳴珂沉默地立在皇貴妃身旁,不露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他站在臺上環顧,沒看見赫連昭——他今日要參賽,參賽的選手都不在此處。
今日要射柳的都是諸位公卿的公子和使團中的勳貴,楚鳴珂微側過臉,目光掠過建寧帝,看見另一邊的陳妃正朝他們看來,一雙美目之中盡是嫌怨與譏嘲。
楚鳴珂收回目光,突然聽見建寧帝開口詢問:“為何少一人?”
他循聲望去,只見譽王派來獻馬的使者立於臺下,跟隨而來的護衛分作左右兩列,左列五人,右列則僅有四人。
為首之人聞言,臉上浮現出惶惶神色,忙下跪道:“回皇上,那孩子年少,不曾進京面聖,今日起來便覺得身體不適,恐在皇上與諸位大人面前現眼,故而不敢前來。”
話音才落,臺上便傳來輕松的笑聲,為首那人的臉上也露出笑容,不住蜷起袖子去擦額角沁出的冷汗,無聲地鬆了一口氣。
但就在他繼續開口,準備說明譽王為了這匹馬費了多少心思時,餘光卻瞥見身穿禦馬監服飾的太監快步上了看臺,踮腳附在楚鳴珂耳旁快速說了些什麼。
緊接著,楚鳴珂抬手將那太監屏退,同時離開皇貴妃身邊,快步走到建寧帝身側:“主子,都準備好了。”
建寧帝閉著眼睛應了一聲,楚鳴珂便朝臺下打了個手勢,看臺四周的錦衣衛便上前來,恭敬地將譽王派來的使者請下場去。
取而代之的是早已在臺下摩拳擦掌的公卿勳貴,一水兒的青年人跟在禦馬監太監們身後被請上場,個個短衣箭袖、長褲革靴,襯得他們身高腿長,俊美無比。
楚鳴珂垂下眼睛,看見赫連昭。
從不離身的玉佩不知被收去了何處,他今日只穿了一身玄金胡服,勒金抹額、佩金耳環,一頭黑發被編成細長的牛芒辮,辮尾墜著小巧的金環,分出了幾綹束成馬尾,用一枚金冠束起。胡服貼身,襯出他寬肩窄腰、肩背挺拔,赫連昭劍眉星目立於人群之中,英氣逼人,只一眼便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