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濺蕩。
潮濕熱氣氤氳,潤紅了雙頰,謝妄之手臂搭在浴桶邊上,指尖無意識攥緊,低頭看著水面銀發鋪散,如浮萍飄蕩,眸光微微渙散。
窗外烏雲蔽月,比夜色更深沉的黑影投落在紙窗,扭曲得看不出形狀。
*
翌日,兄長忽然把謝妄之喊過去,到地兒才發現是謝家為姓裴的專門安排的住處。
“你啊。”
謝霽剛從屋裡頭出來,見他到了,眼神複雜,走至他身邊抬手按了按他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倒沒多說什麼,很快走了。
而謝妄之進門才發現裴雲峰也在,不由嗤笑了聲,抱臂懶散倚在門邊,多一步都不肯走:“找我做什麼?”
對方坐在桌邊自斟自飲,見他不肯進屋,眉心微微一蹙:“站那做什麼?不能進來說話?”
“多事。”謝妄之輕嗤了聲,還是依言走近,撩起袍擺坐在裴雲峰對面。
對方替他斟了杯茶,指尖輕推著茶杯送到他面前:“你知道吧,自從見過池無月,我的那三個弟弟,現在還沒醒呢。”
“這麼貪睡?”謝妄之輕點了點桌案,聞言眉峰微挑,“沒找醫師看過麼?”
“自然看過,你以為呢?”
裴雲峰似是想起什麼,冷笑了聲,“他們反複夢魘,若是強行喚醒,輕則痴傻,重則殞命。便是自行醒來,修為也會倒退許多,此後再難進境,醫師也束手無策。”
“……”謝妄之沉默了會,“我先前便說過吧,別去招他。”
對方冷笑:“這就是你一直把他藏著掖著,不讓我見他的理由?難道不是因為你們——”
“不讓你見吧,你不樂意,這下終於見到了,那你滿意了?”
謝妄之猛然打斷對方,拍了下手又攤開,見對方面色不豫,只好收手道:“那你說吧,你想要謝家怎麼賠?”
“謝家?”裴雲峰輕聲重複,意味不明地勾唇笑了一下,“你以為謝霽為何找你過來?”
謝妄之會意,立即改口:“你想要我怎麼賠?”
裴雲峰微微眯眼,言簡意賅道:“把他趕走。”
“……就這?”聽對方語氣認真,謝妄之錯愕挑眉,“他們可是你弟弟。”
“他們是妾室所出,天資平平,心胸狹隘,若是放任不管,遲早也會釀成大禍,便是廢了也無所謂。”裴雲峰語氣冷靜,近乎冷血。
謝妄之怔了一瞬,隨即勾唇嘲弄:“真該讓別人也聽聽,這是傳言中‘寬厚仁慈’的裴家少家主會說出來的話嗎?”
對方沉默沒應,謝妄之自討沒趣,扭頭冷哼了聲,幹脆道:“不要。”
裴雲峰面色更沉,咬牙一字一頓重複道:“要麼把他趕走,要麼由我殺了他。”
謝妄之見狀也有些惱了,冷笑了聲道:“呵,這句話說了三年,你還真是鍥而不捨。你沒說厭,我的耳朵都要起繭了。不就是養了條狗,你那麼較真做什麼?”
“呵,你也跟我說過,只是一條狗而已,玩玩罷了,那你跟誰玩不是玩,非要留著他?!”
對方神色激動,說著便猛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指責質問,嗓音卻微微沙啞,眼尾泛紅,模樣看起來竟有些委屈。
“你收他做奴隸便罷了,為何不讓我見他?不就是怕我多想麼?你跟他是玩玩,那跟我呢?謝妄之,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你待我有幾分真心?”
“我也想問呢。”謝妄之勾唇冷笑,抱起雙臂,微抬下頜原封不動將話還了回去,“裴雲峰,我們認識那麼多年,你待我有幾分真心?”
面前人神色微怔,似是有些不解,薄唇抿成一條細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