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童遊跟在一個即將成為怪物的老人身後,迎著落日走了許久。
落日的橘紅將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
直到童遊走得雙腳幾乎沒有了知覺,老人才在一個地方停下,放下了屍體,而後就是長久無言地挖洞。
異變的身體,力量和速度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一個不大的墳墓很快就挖好了。
童遊看著老人將屍體放進墳裡,蓋上土,甚至去別的地方撿來了一根樹杈,栽在了墳前。
然後他就看到做完這一切的老人,抬起了那張滋生出了幾雙複眼的臉,指著那座簡陋的墳,用只能發出古怪音調的退化聲帶,對他說:
“她在、睡覺,死,不可怕。”
“等樹,生根發芽……和天一樣,高。”
“她會醒來。”
真有趣。
童遊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簡直就像會出現仙女和巨龍的童話,他對此感到新奇。
但是,他不信。
6歲的他已經摸爬滾打地學會了一些世界執行的規則,比如,屍體儲存得再怎麼好,都不可能透過一棵樹複活。
只是他自學得並不透徹,哪怕早慧,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辯論性的語言打假。
也許是即將徹底變成怪物的爺爺的怪異語調過於真誠,童遊把自己的家搬到了那座墳的附近,日升月落,他每一天都能在洞口看到遠處茁壯生長的樹杈。
四季更疊,樹杈真的變成了大樹,但是爺爺也徹底變成了汙染物,童遊想,爺爺是幸運的,至少不用苦惱該怎麼解釋他沒有成真的謊話。
那時候,他又突然覺得死亡也是逃避。
在那幾年,‘爺爺’成為了這個汙染物的名字,以這個名字為起點,他又陸續對著一些親近的汙染物叫爸爸哥哥姐姐。
童遊擁有了一個大家庭。
但他時常也會盼望著爺爺的謊話成真。
直到一個多月前,他發現母親的墳有被人動過的痕跡。他幾乎都要以為爺爺的謊話真的成真了,他拼命地挖著墳土,卻只看到了殘餘的白骨。
一個多月後的現在,拋墳的情緒起伏以及這幾天找不到汙染物的不安和焦慮,在這一刻,終於爆發了。
他現在已經不能像6歲時那樣,再對著那幾只汙染物從容叫出親暱的稱呼。因為羞恥心作祟,每當提起它們時,都會稱它們為寵物。
不管他怎麼掩飾否認,朱姐也會知道,爺爺是他的家人。
童遊不顧一切地朝著爺爺走去,一步比一步艱辛。
他離汙染物越來越近,就像即將踏入爆炸中心,沖擊波剮蹭著他的臉,有溫熱的液體滑過,他以為是血液從傷口流出。
但流出來的只是眼淚。
與此同時,被發狂的汙染物影響的還有來自s區外的清道夫。
清道夫築起了防禦,可還是抵擋不住汙染物的沖擊。
運輸員縮在了清道夫圍成的人牆角落,緊緊抱住了自己腦袋,竭力維持著自己的冷靜。他睜開一隻眼睛,朝著風暴中心看去,這一眼讓他崩潰道:“我要辭職——我再也不來s區了!”
然而此時此刻沒有人理他,所有清道夫的注意力全在那個瘦小的孩子身上。
眼看著那個孩子離發狂的汙染物越來越近,而汙染物卻沒有恢複冷靜,沃自心再也沉不住氣了,他請求道:“隊長!再等下去,那個孩子就沒命了!”
諸明知死死盯著童遊,他的心猛地提起,彷彿在走高高掛起的鋼絲,腳下是萬丈懸崖,而兩岸的一端是沃自心的焦急,一端是運輸員帶來的傳言。
傳言......能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