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緩的手微微一頓,下一刻立即將手裡的東西藏進書屜裡,隨後起身站了起來。
今夜小院裡很安靜,只有山貓小福在外頭鬧騰的聲音,主僕二人一起用了飯,之後謝緩又看了一會兒書就洗漱上了床。
“殿下早些睡吧。”
春生往謝緩的床上塞了一個小手爐,然後轉身到窗前,推窗留了一條小縫通風,走前還俯下腰聞了聞花瓶裡的蠟梅。
“真香啊。”
他嗅了兩下,最後才輕手輕腳出了房門。
謝緩伴著花香入睡。
謝緩有些恍惚,他睜眼看了看四周,怎麼也想不起自己身處在何處。
好黑啊。
連光都沒有。
謝緩的眼睛在黑暗中是看不到東西的,此刻也是一樣,他眼前只能瞧見一片灰茫茫。可奇怪的是,他並不覺得擔憂,反而平靜地往前走,從一片黑暗走進另一片黑暗。
他也不知走了多久,終於看見前面不遠處照出一抹光,光源盡頭依稀坐著一個女人。
那是一個極漂亮美豔的女人,穿著藍紅衫子,臉頰像瓷一樣白,烏蓬蓬的頭發編成一根辮子,繞過後頸長長垂在胸前。
上下衣著樸素,頭上也沒有裝飾,素淨得很。
她的眼瞼下也有一粒痣,是殷紅的顏色。
是夢。
謝緩幾乎是瞬間得出了結論。
可他哪怕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看到不遠處的女子後還是忍不住朝前邁步,越走越急。
“……阿曼。”
被他稱作“阿曼”的女人扭過頭,對著他笑,又抬起手朝他招了招。
“是小緩兒啊,快過來啊,你看,阿曼又編了新的花燈。”
那是在夢裡也難得一見的笑容,女子驚豔的眉眼在漆黑中越來越亮。
謝緩快步走了過去,蹲在女人腳邊,目光落在她懷裡的兔子花燈上。
約莫是個兔子花燈吧,實在變了形,難以分辨。
可謝緩看著那個花燈卻控制不住地低聲笑了起來,笑聲有些無力,似還夾雜了幾絲壓抑的哽咽。
“好看的,阿曼的手一直都很巧。”
女人自信地點頭,最後還說:“那阿曼再給你編個蓮花的。”
謝緩:“好。”
女人取了一根竹篾,一邊編一邊問:“小緩兒如今過得好不好啊?有沒有遇見喜歡的人?”
謝緩只覺得夢中的母親十分好看,臉龐白淨豐盈,目色溫婉柔和,穿得幹幹淨淨。這一刻,他甚至忘記自己最後一次見到她時的場景,她瘦得很,幹枯的身體如一截裹在衣裳料子裡的樹幹,四肢長條條,掛不了一點兒肉。
謝緩將臉貼在母親的腿上,仰頭望著她,良久才說道:“喜歡阿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