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銘恩自然要擋,無奈只生一雙手,顧了上頭顧不了下,猶豫的功夫,手臂攔在她肩頭,於是一個側身,一個偏腦袋,就這麼陰差陽錯地親上了。
越棠是沖著他臉頰去的,沒想到直接對上了雙唇,通身一震,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忽然就開了竅。這不一樣......氣息咻咻的,帶著輕盈的、急促的火苗,一瞬間滾燙,燎遍曠野。本能驅使著她來回摩挲,然後切切啃舐,那觸感太有趣也太誘人了,迫切地想探尋更多,好將他整個兒囫圇收入囊中。
趙銘恩眼前一黑,她的鬢發落在他眼睫上,細細碎碎地遮去了曖昧的亮光。起先只是驚,很快便慌起來,沒想到她還會這種招式,妖精般纏人。他駭然避閃,“王妃,不行......”可惜蚍蜉撼樹,艱難擠出的話語,很快又淹沒在她興致勃勃的探索中,甜膩的香氣滿頭滿臉地蓋上來,脆弱而混沌的神識,逐漸就要沖散了。
“放輕松,別摟這麼緊。”百忙之中,她還抽出空呢喃著撫慰他。
......她說什麼?趙銘恩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雙手不知什麼時候箍上了她的腰,嚴絲合縫地摟在一起,起伏的輪廓磕碰,碰出令人無法承受的壯闊波瀾。
不知是哪裡出賣了他,趙銘恩只覺她向上蹭了蹭,附在他耳邊說:“你也是喜歡我的,別裝了。”語氣得意,儼然以為自己撞破了天機。
喜歡她?
太子殿下經歷過生死浩劫,卻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太多情緒擠在一處,難以分辨出清晰的脈絡。他一定是不討厭她的,換作是別人逼他就範,哪怕吃下十倍的軟筋散,他也有法子叫她停手,全身而退。但這是喜歡麼?不能夠,他不至於卑劣至此。
理不清楚,也不要緊,眼下最要緊的不是這個。成年男人的慾望太明顯了,無法辯駁,他索性閉上眼不言,雙手嚴守衣襟,努力去想風雨飄搖的東宮,想鄞州的陰謀,想枉死的王叔......
越棠察覺出他的變化,不滿地搖撼他,“別躲啊!不敢直面自己的內心,算什麼大丈夫?”
在這一刻,太子殿下寧願當一隻鴕鳥,將腦袋埋進沙堆裡,自欺欺人地抵禦著血脈中倉皇奔湧的暗潮。恍惚間,感覺她又親了上來,他迫使自己的神思遊弋在詭譎的朝堂上,懷著。結果還是低估了她,一回生二回熟,天生聰穎的女郎,學什麼都快,得了個好玩物,漸漸弄明白了其中法門,唇齒間好一陣磋磨,幾乎要了他的命。
她終於移開了唇,往頸項間遊走。趙銘恩深深吐納了一口,彷彿是溺水之人,好容易才浮上水面得見天日,不過也只一瞬,又被摁回水底,她輕輕重重吮在他頸側,他頓住一口氣,屏息斂神,方寸都不敢挪動。
真真是芒刺在背,密密麻麻的戰慄感裹緊了脊椎骨,癢得鑽心難耐。千鈞一發的時候,忽然有人在外頭“篤篤”地叩窗欞。
“棠棠,你在不在?”
這一聲無異於石破天驚,身上的人霎時繃緊了身軀,從沉醉中醒來,水光瀲灩的一雙眼睛裡盛滿了迷惑。
敲窗聲又響了一遭,來人清了清嗓子,“棠棠,是我,有要緊事。”
她終於辨認出了聲音,茫然裡帶了絲慌張,無聲地對他說:“是長公主。”這下什麼念頭都沒有了,直起身撫衣裙捋頭發,末了回頭看他一眼,猶豫不決,該拿他如何辦。最後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你別出聲,我出去瞧瞧。”
床榻上的趙銘恩暗舒一口氣,頗有逃出生天之感。
越棠出了次間,小心翼翼將直欞門掩好,這才將長公主請進明間坐。兩相一照面,只是尷尬,“阿姐......”千言萬語,不知該從哪兒開口。
今日是先皇後忌辰,滿京城有誥命在身的女眷們無一不該入宮去給先皇後磕頭,她報病缺席,實際悄摸出城上太和宮來了,這要怎麼解釋呢......而且這會兒,長公主全然不費勁地找見她,又是如何知道的訊息?
只聽長公主關切地說:“知道你病了,傍晚出宮後我便去王府,想瞧瞧你,誰知你房裡的女使卻說你一早就出城,特地上太和宮為先皇後祈福來了。你也是,病了就該好生修養,祈福有什麼可著急的,幾時不能來?”
如此拙劣的藉口,長公主卻說得煞有其事。越棠愣了瞬,從善如流地認錯:“阿姐說得對,今日之事,是我莽撞了。”又問,“我上太和宮來的訊息,除了阿姐,還有旁人知道麼?”
“你放心,今日是先皇後忌辰,又不是什麼喜慶歡騰的場合,一言一行都得守著規矩,闔宮那老多人,半句閑話都沒功夫說,誰還有閑心留意旁人的事。”長公主下足力氣安撫她,越棠略略放下心,但仍覺著說不出的古怪,思來想去又沒有頭緒,一時沉靜下來。
萬籟俱寂,廊下堂簾低垂,漾出夜風的形狀,長公主四下環視一番,順勢道:“山野夜涼,你既然病著,還是回王府修養吧。咱們立時啟程,恰好能趕在宵禁前回京,再晚就得夜啟春華門,等天一亮,全京城便都知道了。”
越棠不想走,可長公主既找上了門,就算搪塞到明日,有些事也做不成了。她快速權衡了一番,認清形勢,無奈點頭說好,“勞阿姐稍待,我去收拾一番,便隨阿姐回京。”
“有什麼可收拾的,讓底下人去就行了。”長公主沖邊上的雙成一揮手,示意她代勞,又取過一件罩衣,親手替越棠披上,“我命車駕上了山,就在前殿侯著。”
越棠只得任由長公主挽著,走出了山房。夜色下回望,光暈籠在次間的窗紙上,幽微有如幻境。夜風一吹,熱烈的情浪漸次褪去,適才發生的一切像夢一樣,讓人不敢回想。
長公主握了握她的手,“冷麼?還在打寒顫。這幾日給你瞧病的是哪位醫官呀,我讓人去太醫署知會一聲,讓醫官先上王府侯著。”
越棠盡力地笑,含糊搪塞過去。從後山一路走回前殿,她逐漸釐清頭緒,今夜的情形很古怪,長公主的驟然露面,稱得上莫名其妙,壓根不問前因後果,一徑只引她離開。究竟是因為愛護她,所以什麼都不在乎,抑或是早已悉知實情?若是後者,又是誰有本事向長公主通風報信?
還有趙銘恩......他原打算一走了之,現在依然是麼?
長公主熱絡,回京這一路,堅持將越棠留在自己的車駕上,“你病著,經不得顛簸,還是公主府的香車軟枕受用些。”越棠推脫不過,好容易等回了府,這才同雙成說上話。
這個時辰再出城去是不可能了,她只能寄希望於那兩個王府侍衛,能領會她的心思,見機 行事。可雙成卻給她帶來了最壞的訊息,“奴婢一直在廂房裡侯著,壓根就沒見侍衛回來。後來長公主帶著您離開,奴婢去向後山值守的道童打聽,也說沒見著。”
時間太緊,雙成沒法在太和宮裡四處檢視,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把人弄丟了。
越棠聽得發怔,“所以呢,等趙銘恩緩過了勁兒,若想逃之夭夭,我真就找不著他了?”
雙成只能勸她別著急,“您也說了,那軟筋散藥效好,不等到天亮,趙郎君斷然起不了身。明日城門一開,奴婢便帶人快馬加鞭上太和宮去,一定能趕上。到時候或是攔住他,或是按兵不動,死死將人盯住了,都由您發話。”
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越棠無力地點點頭,說就這麼辦吧。雙成信誓旦旦地下保,說必不叫讓他溜走,可越棠心中卻隱隱有種預感,她可能沒有這麼好的運氣。
這便是陰差陽錯吧,失之毫釐,就再也尋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