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春笑了笑,只淡淡道:“怕是人家看不上我一個寡婦。”
彩月搖了搖頭,努嘴道:“他也是個鰥夫,會稽謝氏雖是三吳大族,謝郎又年輕有為,可娘子也是世為冠族,才貌兼備,家世人才都是匹配的,就看娘子能不能看上謝郎的人才?”
喚春不置可否。
彩月見她不應,便轉了話鋒道:“不過看不上也無妨,俗話說初嫁由爹孃,後嫁由自己。娘子人才好,又是自己有主意的人,這再嫁的夫婿,還是要合娘子自己的心意。娘子若不喜歡,任他家世再好,官位再高也勉強不得。趁著今夜出遊的郎君多,我再多給娘子介紹幾個,別光讓人挑咱家的女兒,咱也挑挑人家的郎君,看看哪個合心意。”
喚春抿嘴笑了笑,也不言語,只跟在朱夫人母女後邊亦步亦趨地走著。
此刻,朱雀橋上人流攢動,秦淮兩岸歡聲笑語,一群小女郎守在岸邊橋頭,翹首以盼,嘰嘰喳喳議論著,寄望哪家王孫公子出遊時能看自己一眼。
“聽說晉王殿下今晚也來了。”
“不會是來相看新王妃吧?你看我今天打扮的好看嗎?”
“別做夢了,人家相看也是看那些士族貴女,誰會看你一個村姑?”
隨即,便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和小女郎們互相調侃,嬉笑打鬧的聲音。
朱夫人聽到女郎們的議論之聲,臉上浮起得意之色,神秘兮兮道:“聽說何公子還是晉王的入幕之賓呢。”
喚春笑道:“妹妹今日這般光豔模樣,與何公子的相看,一定會萬事順利,少不得要提前恭喜舅母覓得佳婿。”
朱夫人有笑地往畫舫等去。
天色漸漸暗了。
秦淮兩岸的水榭中,一個身著白衫,儀容都雅的年輕公子,手持白玉柄麈尾,斜倚窗前,靜靜望著秦淮河上喧嘩燈火的模樣,故自有天際真人想。
這時,一個小廝入內稟報說人到了,請郎君過去。
何彥之嘴角微彎了一下,帶著三分譏諷,七分自嘲般調侃了一句。
“士女不知亡國恨,夜泊秦淮選夫家。”
麈尾在手上打了一個轉後,又微微側身,望著對面靜坐的男子。
“殿下不看看嗎?”
一張雕琢雅緻的黃花梨木茶桌上,放著一個素雅剔透的青瓷茶碗,一隻白皙的、骨節分明的手擱在案上,修長的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茶碗,發出泠泠瓷聲。
那男子聞言,手指一頓,默了片刻,才淡然開口,低醇的聲調若空谷幽澗,“這些年都相過多少個了,還是定不下來,何時才能成家收收你那散漫的性子?”
“我就是那夜半孤鶴,獨來獨往習慣了。”何彥之麈尾支頜,話鋒一轉道:“倒是殿下身份貴重,與我們不同——”
他頓了一下,提醒道:“恂世子畢竟不是殿下的親生兒子,又被丹陽郡主溺愛的不像樣子,殿下才更該早做打算。”
蕭湛眼神微微動了動,刻意避開這個話題,揶揄他道:“快去相看你的絕色吧。”
何彥之笑了笑,一雙桃花眼風流顧盼,反揶揄了他一番,“吾乃好色之徒,俗人一個,不若殿下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自然是風塵外物。”
他說完,手中的麈尾一甩,瀟灑轉身,大步而出,寬松的衣裾隨著身型揚起。
水榭中靜了下來。
在這闔家團圓歡樂的日子,蕭湛獨坐此處,自斟了一碗茶,茶霧嫋嫋升起,他端起茶碗輕飲,視線從容望向窗外。
此刻夜色已深,月圓如盤,繁星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