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邑中的夜晚很簡單,我回來遲了,待我收拾完畢,丹已經鋪好床了。
她坐在床邊看著我,表情奇怪。
“怎麼了?”我忍不住,訝然問道。
丹搖頭:“無事。”眼睛卻仍瞟著我,似乎從沒見過我一樣。
我不解地看她。
丹卻忙笑笑,說:“睡吧。”不等我答話,起身一口吹滅了壁上的松明。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整夜無夢。
第二天醒來時,我看到自己身處的房間,不禁愣了愣,過了會才想起這是丹的家,與此同時,昨天的一幕幕也霎時間浮現在腦海之中。
我怔住,馬上下床穿衣服,手上的動作有些忙亂,竟將衣帶打了死結。當我終於忙完走出屋外的時候,只見日頭已經曬到樹梢了,丹正在井邊汲水。
“過兩日秋社,你夫君隨辰往大社窖中抬大鼎了。”丹看到我,說。
抬大鼎?我訝然,洗漱一番後,朝大社走去。
伏裡的大鼎我知道,在這個偏遠的小裡,若說有什麼貴重的東西,首屈一指的便是這大社的鼎了。丹曾跟我說過,這鼎是許多年前白叟讓舟人丁從外面運來的,那時,伏裡付了他絹十匹。鄉人們對這鼎寶貝的不得了,平日裡收在窖中,等到祭祀時才抬出來,好好沖洗一番,擦得亮亮的。
大社高大的石主在陽光下拖著長長的影子,窖口旁圍著許多人,很熱鬧的樣子。
我撥開人群上前,只見辰光著膀子,正和姬輿一人一頭地用木棍擔著一隻方鼎從窖中出來。那鼎不算很大,器型卻很是規整,好像也很沉。辰脖子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姬輿似乎也吃力不小,頰上的熱汗滾下了衣襟。
旁邊圍滿了人,不時地有人喝彩鼓勁。我發覺身旁的兩名總角少女面色緋紅,巧笑著咬耳朵,不知在說些什麼,雙眼卻直勾勾的,明顯在看姬輿。再往周圍看,人群中站著不少婦女,全都看著前面,臉上遮掩地笑。
心頭忽然覺得像被什麼攪了攪。
兩人配合得不錯,等我再看向窖口,大鼎已經被穩穩地放在了窖外搭的棚子裡。
見他們鬆下了擔子,我邁步走過去,姬輿正拿出巾帕擦汗,見到我,怔了怔。
“輿。”我笑笑,走到他身前。
“姮。”姬輿看著我,唇邊漾起微笑,用帕子拭去頸間淌下的汗水,領口鬆鬆的,露出肩上一塊紅紅的面板。
我正待與他說話,一旁卻突然傳來裡宰的聲音:“虎臣德行昭昭,敝裡何其幸哉!”只見裡宰和幾個人前來,向姬輿揖禮。
姬輿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停下話頭,與他們還禮,裡宰卻愈發熱情,沒完沒了地說了起來。
我瞥見辰正站在不遠處看,便走過去,疑惑地問:“為何要輿同你來抬?”
辰掃我一眼,不慌不忙地說:“自然他自願的。”
“自願?”我皺眉。
辰冷笑著看我:“莫非還有誰逼迫得了他?我同他說你在我家吃住許久,須以力役為償,他便來了。”
這小子!我瞪著辰。這時,人群外面忽然一陣喧鬧,一名鄉人急急地跑來見裡宰,指著身後嘰嘰呱呱地說了一通。
裡宰滿面驚訝,少頃,他對姬輿說:“虎臣,鄉人來稟,舟人丁已引一大舟至水邊,舟上之人問虎臣及貴女何在。”
問我們?我與姬輿對視一眼,心狂喜地跳動起來。匆匆謝過後,我即刻朝水邊趕去。
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連走帶跑,後面不斷傳來姬輿叫我慢些的聲音,卻根本停也停不住。
伊水出現在眼前,愈加清晰,兩艘大舟靠在水邊,岸上站著好些人。一個親切而熟悉的身影跳入眼簾,我的腳步漸漸緩下,心中頓時哽得滿滿的——觪來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