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堂文皺了皺眉頭,大大方方地從桌上拎起酒壺,卻是一個不常見的錫方壺,他默默地給自己倒滿,一飲而盡。
“淡!”
“嗯?”
謝寶勝顯然有些意外。
“小人說這酒,太淡!”張堂文輕輕地放下酒杯,指著那酒壺說道:“這不是南陽會館的酒,全國各地的山陝會館但凡有條件,都用的山西杏花釀,味重入口辛辣,入喉之後還有股子鹼味!因為山西水不好,鹽鹼地太多!”
謝寶勝的眼神裡透出一絲驚訝,面容倒是沒有方才那般嚴峻了,“看樣子,張老闆倒是對酒有些見地,你且猜猜,這是什麼酒?”
張堂文偷瞄了下謝寶勝的反應,反倒鎮定的多了,他又倒了一杯,先嗅了嗅,又一小口品了品,然後一口喝下。
“喝起來,清新淡雅,入口綿柔,這定然不是北方來的酒,西南?不對,酒麴還是淡了,大口喝下反衝之力不足,喉間還有股清甜,該是東南來的!”張堂文又吞嚥了一下,“後勁溫潤不幹澀,卻又不是花雕之類的黃酒,口感近似...”張堂文挑了挑眉頭,看向謝寶勝,“倒是跟我賒旗鎮的一種酒相似!”
“哦?什麼酒?”
“白薯幹作曲,老窖為引,年頭不足的散酒!”張堂文皺了皺眉,“此酒,不足月份,口感平而不衝,乃是不上櫃的次品,碼頭苦力們常用來解饞的!而且...”
“說下去!”
“這酒...似乎還被沖淡了些!”
謝寶勝噗嗤一笑,花白的鬍子上沾滿了噴出的酒水,“想不到,你倒是個行家!”
張堂文愈發皺緊了眉頭,年少時廝混在碼頭,倒也是嘗過此類酒水的,這酒不上櫃不登臺面,專是那些酒肆釀來祭祀或打發幹苦力的,但這謝寶勝是堂堂二品大員,怎得會喝上這般劣酒!
謝寶勝看出了張堂文的困惑,他笑著拿起酒壺,給自己倒滿,又給張堂文續上。
“老道戎馬一生,乾的,是刀口舔血的買不了爾等商賈,可以享用玉液瓊漿!打起仗來,軍糧都不夠崽子們吃!拿什麼來釀酒!當年打西疆時候,被圍在山城裡,沒吃沒喝挖舊窯,挖出來的全是沒一點水氣的白薯幹!也不知多少年頭了,吃到嘴裡都掉渣渣,但那是戈壁灘啊!這東西,救了多少崽子命!後來,救兵來了,紅毛退了,我起了整個舊窯,整整十五車的白薯幹!這都是不知哪個年月,過路馬幫留下的應急糧!反倒是,救了老道的命!”謝寶勝一邊低聲唸叨著,一邊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回憶著往日,他的雙眼竟然有些婆娑了,“後來,老道就讓人想法子把它釀成了酒,喝了多少年了,一來怕喝完嘍,二來怕醉,耽誤正事,索性加水勾兌了,連酒帶壺走到哪帶到哪!今兒個,倒是碰上個能說道的了!”
張堂文小心翼翼地陪著,又同謝寶勝飲了幾杯。
飲到第五杯,謝寶勝的手擋下了張堂文舉起的酒壺,“你沒到,老道先飲了四杯,九為尊,也是終數,到頭了!說正事!”
謝寶勝斂了神色,靜靜地看著張堂文,“那楊鶴汀雖未讓老道拿到實據,但他身涉亂黨擾亂視聽,老道心裡是有數的!朝廷讓老道鎮守一方,發了俸祿,給了名聲,老道就得殫精竭慮報效,無論是誰,膽敢為非作歹禍亂朝綱!休怪老道無情!”
張堂文低頭不言,想要躲避謝寶勝咄咄逼人的眼神,卻是避無可避。
“老道且問你,來南陽城所謂何事!與楊鶴汀商議了什麼?”
張堂文的額頭一側也不知哪根筋開始嚯嚯的抽動,謝寶勝緩緩地將腰間繫著的配槍放上桌面,低聲呵斥道:“但有一句作假,方才的酒,就當老道提前給你過頭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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