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黨家的大院,張堂文和張堂昌肩並肩走在東裕街上。
“哥...黨老爺這麼沉穩的人,都讓他那小兔崽子去南陽避避了...這回,真要出大事了?”
張堂文看著漆黑一片的青石板路,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向前,“若是黨老爺子說的是事實,那咱們,就真得小心了!”
張堂文深提了一口氣,抬頭望了望天,“如今堵在裕州的,不過是往年間有過逃荒經驗的人們,一鬧春荒,他們就知道指靠不上官府,只能靠自己。直隸那邊兵多,往陝西要過函谷關,山東洋人多,手段比官兵還下作,所以只能往南。”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這一路看見的,還只是一部分?”
“馬上就要立夏了,往年屯的糧食快該吃完了!若真如黨老爺擔心的,不出十日,北面就有訊息傳來。”
張堂昌有些詫異地望了望張堂文,這些事,張堂文怎麼這般清楚?糧行生意才操持了幾天,怎麼說起話來就像個老行頭了一樣。
過了立夏沒兩天,災民的訊息還沒傳來,朝廷的公文倒是先到了南陽府。
直隸、陝西、河南、山東、安徽皆遭大旱,嚴令受災州縣就地賑濟災民,切勿縱民流動。
可是,腿在老百姓的腿上,公告怎麼約束得住。
黃河邊上的老百姓們早就習慣了官府的敷衍,所以春荒的苗頭一出來,不等保長、族長出面,便早就拖家帶口得混入了逃荒大軍中。
災民南下,只會取平原大路,南襄道,便是唯一的去處。因為只有這裡,才能最快穿過八百里伏牛山脈,到達魚米之鄉:湖北。
汝州,中原瓷都,人少地薄,靠著鈞瓷買賣尚可穩定一方。
但逃荒大軍過境,寸草不生。未拔穗的秧苗,剛紮根的花生,沒掛果的瓜藤,都混在一起成了災民的口糧。
口糧被奪的汝州百姓,除了躲在城中的商賈,大多一同被裹挾入了逃荒大軍的人流。
災民的數量與日俱增。
汝州的訊息一出,南邊的裕州便立時更加緊張了。
裕州巡防管帶唯恐饑民過境壞了他城外的莊子,索性不奏請南陽鎮臺衙門,直接帶著一百多條槍出城驅趕守在城下的災民。
打傷了數十人後,反被災民群起攻之,命丟了,槍也被奪去了幾十條。
這下可就出了大亂子了。
飢腸轆轆的災民,握上了槍,雖然他們奈何不了高聳的城牆,但是城外的那些莊子,便成了他們發洩的目標。
很快,亂民為禍的星星之火,便點燃了整片宛東大地。
張堂文坐在張家大院的書房裡,屋裡坐滿了張家各房的管事人,正在圍著張堂昌七嘴八舌的辯駁著。
“我聽說啊!裕州有個莊子拒不繳糧,整個莊子都被屠乾淨了!一把火全燒沒了!”
“咦...那算啥,俺聽說啊!這回這逃荒隊伍裡,有個李自成那樣的人物,天天喊著破城分錢哩!”
“去...去!李自成,白扯了吧!不就是鬧個荒嘛,都是人,不都是要口飯吃嘛!你給他點不就完了!”
“球!你懂個屁!上面嘴餵飽了,下面咋辦?你全管?他們如今可是有槍了,拿槍抵住你弄你閨女,你咋弄!”
“滾犢子去,你咒誰哩!”
“咒你了?捻子進城時候沒幹過這事?你回家問你七舅老爺去!問問他你那個舅奶奶為啥十二三就沒了!”
“我日你個仙人闆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