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攥住她塞來的沙漏——彷彿那是唯一能證明自己還活著的聖物。
“紀總?”沈特助低聲提醒。
他猛地回神,少女腕間並無紅繩,只有廉價塑膠手錶反射著虛浮的光。
遠處渡輪鳴笛聲撕破晨霧,與記憶中防波堤的浪濤聲重疊。
他轉身離開時,皮鞋碾過滿地牡蠣殼,碎屑紮進鞋底的觸感,像極了當年藤壺嵌進掌心的疼痛。
“紀總,回公司嗎?”
“不,去花市。”
陽光下的花市像一鍋熔化的琉璃。
日光從遮陽棚的破洞漏下,化作萬千柄淬火的金刀,將花市劈成流動的色塊。
繡球花的藍紫在鐵皮桶裡沸騰,百合的純白卷成奶油泡沫,玫瑰的豔紅則像從顏料管裡擠出的鮮血,一滴一滴墜在瀝青路面的裂縫裡。
紀沉舟站在最後一個攤位前,盯著從鐵藝花架上傾瀉而下的藍雪花,冷色調的瀑布裡浮沉著冰碴般的反光。
“是要藍雪花嗎?”花圃女老闆輕聲問,“它的花語是冷淡、憂鬱、勇敢、率真。”
冷淡、憂鬱、勇敢,率真!紀沉舟默默在心裡重複了一遍。
江藍雪,真是人如其名。
他倏地想起她用剪刀劃開他襯衫時的眼神——那種要把世界燒穿的狠絕,與眼前溫室花朵的柔嫩形成致命反差。
他買下整個花圃。
看著工人往卡車上裝花盆時,他想起她書裡寫過的一句話:“藍雪花在卑爾根的山崖上隨處可見,根系能分泌酸性物質溶解岩石——所謂堅韌,不過是絕望的另一種形態。”
開了一下午會,紀沉舟揉著有些發脹的太陽xue。
“紀總,拍賣會1個小時後開始,您該過去了。”沈特助輕聲提醒。
“走吧。”
拍賣行的鎂光燈下,鎏金紐扣在絲絨墊上泛著冷光。
紀沉舟鬆了鬆領帶,那道橫貫鎖骨的疤痕在西裝領口若隱若現。十五年前,烙鐵按在這裡逼問股權書下落時,他咬碎的後槽牙混著血沫嚥下,從此再嘗不出甜味。
“19號拍品,紀氏集團初代制服紐扣,起拍價八十萬。”
“兩百萬。”他的聲音驚起滿場私語。餘光瞥見紀蕭風的親信舉牌到一百五十萬,他嘴角勾起譏諷的弧度。
當年,他把這只紐扣放進江藍雪的口袋,被她隨手當掉,換回三碗雲吞面。如今它躺在拍賣臺上,倒成了權力遊戲的籌碼。
“江藍雪如果知道,她當初當掉的紐扣值這麼多錢,不知道會露出怎樣的表情。”想到江藍雪,他嘴角微微上揚。
沈特助在耳麥裡提醒:“紀總,接下來是您母親的翡翠項鏈......”
“三百萬。”他再次舉牌,翡翠項鏈的競價緊隨其後。
鎏金紐扣落入掌心時,他突然聽見海浪聲。十二歲少女的嗓音穿透時光:“你的表能換三個月飯錢。”
那天她眼尾的紅痣在煤油燈下跳成蠱惑的燭光,像燎原星火落進他孤獨的魂魄。
金屬冰冷的觸感刺激著他的感覺神經——那上面還沾著當年自己的血跡,經年累月已氧化成斑駁的銅綠。
“恭喜紀總。”拍賣師諂媚的笑臉在視野中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