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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淬火

他摩挲著紐扣內側的刻痕,那裡藏著極小的“x”標記——是江藍雪用修表刀刻下的,這個符號正透過面板灼燒他的心髒,彷彿在回應他這些年的執著。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有些蠱毒,十五年足夠釀成穿腸的酒。

淩晨三點的別墅浸在深海般的寂靜裡,中央空調出風口嘶嘶吐著冷氣。

紀沉舟仰躺在大床上,時鐘秒針的跳動聲被無限放大,化作冰錐一下下鑿擊太陽xue。

閉眼的瞬間,屠宰場冷庫的腥氣從記憶裂縫滲出。

那是紀沉舟到國的第一個冬天。

零下二十度的冷庫裡,白熾燈管在凝霜的鐵網上投下青灰色的蛛網,氨水與腐血混合的腥氣在鼻腔結成冰碴。

他握著震顫的電鋸站在流水線第三工位,面前鐵鈎懸掛的牛肋排早已凍成灰白色巖層,關節處凝結的血冰在鋸齒下迸濺時,會發出類似玻璃碎裂的脆響。

虎口那道月牙形舊疤在持續震動中裂開細縫,滲出的血珠尚未滴落便凍成珊瑚紅的冰晶。<101nove.hinese!”身後傳來監工裹著毛領的呵斥,紀沉舟在轟鳴中精準捕捉到這個詞的爆破音。

他猛地下壓電鋸手柄,鋸齒啃進牛椎骨瞬間激起的冰霧裡,耳邊突然響起江藍雪在暴雨夜被海風削得支離破碎的笑聲。

肋排墜入傳送帶時砸出空洞的回響,隔壁工位的墨西哥老頭沖他比劃喝酒手勢。

紀沉舟搖頭,扯動凍硬的圍裙帶子,後頸不知何時粘了片牛油凍,正順著脊椎往下淌出粘稠的冷。

他想起昨夜集裝箱改裝的宿舍裡,雙層睡袋也捂不熱的膝蓋,此刻正在工裝褲裡發出細微的骨響,與電鋸的嗡鳴共振成某種安魂曲。

當換班鈴扯破冷庫的空寂,他摘掉結冰的耳罩,發現掌紋裡嵌著的碎骨屑正在體溫中蘇醒,像極了藤壺幼蟲鑽入傷口的麻癢。

更衣室鏡面覆著厚厚的冰花,他呵氣融出巴掌大的窺視孔,鎖骨那道疤正在低溫中泛著詭異的藍——就像那夜防波堤的浪尖上浮動的夜光藻。

走出冷庫,隔壁中餐館後廚的泔水桶結著冰碴,他蹲在路燈下啃硬麵包,盯著自己呵出的白霧出神——那些霧氣裡浮著雙燒紅的眼睛。

那個少女的眼睛穿透歲月凝望著他。

現實與回憶重疊成雙重曝光,紀沉舟猛地睜眼。

冷汗正沿著脊椎滑入絲綢床單,在腰際洇出扭曲的暗痕。

床頭智慧屏顯示心率132,健康預警的紅光將天花板染成血色。

他抓起鎏金紐扣抵住眉心,金屬稜角陷入面板。

拍賣行帶回來的鹹澀海風似乎還黏在肌膚上,此刻混著防波堤的腐藻氣息翻湧上來。

赤腳踩上木質地板時,腳底傳來陣陣涼意。

酒櫃玻璃映出他鎖骨疤痕的輪廓,那道十五年前烙鐵留下的溝壑,此刻正隨呼吸起伏如活物。

落地窗外,城市霓虹在雨幕中暈成迷離的星雲。

紀沉舟望著茶幾上堆積的助眠藥瓶,最新款γ氨基丁酸增強劑在晨光中泛著珍珠母光澤,標簽印著「重塑深度睡眠週期」,像極了江藍雪別在衣角的北極星計劃徽章。

晨霧漫進房間時,他抓起外套走向車庫。

他將油門踩到底,引擎咆哮著撕破寂靜,儀表盤藍光在瞳孔深處燒出兩個磷火點。

防波堤出現在海霧中,像條擱淺的黑龍。

他甩上車門,鹹腥的風立刻纏住西裝下擺,紐扣在鎖骨疤痕上敲出細密的顫音。

潮間帶的礁石群隱現於退潮時分,正是十五年前江藍雪撿到他的座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