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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汐驚雷

從廣平島回來後,江藍雪將公寓窗簾換成遮光材質。

每個清晨五點,她裹著二姐留下的披肩蜷縮在飄窗上,用凍僵的手指在玻璃上描摹《辯證行為療法》第137頁的危機應對策略——“掌心貼緊冰袋,直到刺痛感覆蓋幻痛”。

冰箱冷凍層堆滿醫用冰貼,融化的水珠在地板彙成細流,像一條條蜿蜒的淚痕。

第七次夜驚發作後,她開始用紅筆在日歷上打叉。

那些鮮紅的“x”從午夜十二點蔓延到淩晨三點,最終被紀沉舟送來的香薰蠟燭覆蓋。

檀香混著苦橙的氣息裡,她開始正念冥想。

週二傍晚,她在鏡子前練習微表情管理。嘴角上揚15度,眼輪匝肌放鬆,指節叩擊桌面的頻率控制在每秒兩次。鏡面倒映出桌面上的防身筆,鎢鋼筆尖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週四雨夜,她站在浴室花灑下任由冷水沖刷。手腕內側貼著心電監測貼片,智慧手環不斷閃爍黃色預警。當心率突破120時,她突然咬破舌尖,血腥味混著冷水灌入喉管——這是法庭對峙那年練就的應激技巧,用真實的痛覺覆蓋虛幻的恐懼。

週六清晨,她撕下最後一頁日歷。化妝鏡前擺著三支不同色號的口紅,最終選了二姐喜歡的珊瑚橘。她把鎮靜噴霧塞進包裡,這瓶薄荷腦噴霧是她給自己設計的緊急幹預措施,每當記憶閃回二姐墜樓時的血霧,就用刺激性氣味切斷神經迴路。

到了二姐忌日這天,江藍雪一襲黑衣,來到墓園。

陰雲壓著墓碑的稜角,烏鴉掠過時抖落的黑羽粘在素馨花瓣上。

江藍雪停下,整理花束的緞帶,卻聽見身後傳來皮鞋碾碎石子的聲響——那聲音像是從十五年前的噩夢裡爬出來的。

張新亮的影子先一步覆上墓碑。他穿著剪裁精良的西裝,胸針是枚銀質教鞭造型,領口別著朵新鮮的藍雪花。

“江老師也來祭奠故人?”他俯身放下一束白菊,花瓣上凝著水珠,像未幹的眼淚,“素馨要是知道妹妹成了心理專家,該多欣慰。”

江藍雪的指甲掐進掌心,墓碑上二姐的照片正被張新亮的影子吞沒。

他忽然用帕子擦拭墓碑,腕錶折射的光刺痛她的眼睛——表盤背面隱約刻著“優秀教師紀念”的字樣。

風捲起燒剩的紙錢灰,粘在張新亮的袖釦上。

他忽然輕笑:“聽說你在做兒童心理援助?真巧,我也做兒童相關工作。”手指撫過領口的藍雪花,“這世道,好人壞人早分不清了,你說呢江老師?”

遠處傳來悶雷,第一滴雨砸碎在“江素馨”三個字上。

張新亮後退半步,影子卻仍纏著墓碑不放。

“廣平島的孤兒院專案......”他故意停頓,看著江藍雪猛然繃直的脊背,“我們還會見面的。”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柏樹林後,江藍雪才發現白菊裡插著張泛黃作文紙——那是二姐的筆跡,末尾被紅筆批註:“重寫!放學後留下。”

紙角印著枚帶齒痕的唇印,新鮮如初。

柏樹林深處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時,江藍雪正對著作文紙上的齒痕發怔。

未及抬頭,鼻尖先嗅到一絲雪松香——混著雨水蒸騰的澀意,像被陽光曬化的松脂滴在舊琴絃上。

紀沉舟的傘面堪堪停在她頭頂三寸,傘骨投下的陰影恰好遮住作文紙上那個扭曲的唇印。

“松針沾到頭發了。”他屈指拂去她鬢邊翠色,袖口下滑露出小臂紋身,那裡有她存在的證明。

傘面微傾,露出他淩厲的下頜線,“張新亮十天前出獄的,上週在紀氏海運倉庫出現過,和我大伯的秘書交接過集裝箱。”

“他說的廣平島專案,”江藍雪捏著作文紙的手驟然收緊,紙角唇印在雨中洇開胭脂色的血絲。

驚雷劈開雲層,照亮紀沉舟眼底翻湧的暗潮。

他的拇指按上她顫抖的腕骨,溫度透過衣料滲進血管。

“藍雪,他的目標不止是你,還有我。他在監獄裡認識了我大伯的白手套。現在他在給我大伯做事,那個集裝箱就混在孤兒院的捐贈物資裡。”

“你大伯?”

“那些陳年舊賬,等逃過這場雨再與你細說。”紀沉舟的手掌壓上江藍雪肩頭,力道透過黑色風衣滲進骨骼,“先離開這裡。”

驚飛的烏鴉撞碎雨幕,江藍雪餘光瞥見柏樹林深處,半張蒼白的臉在墓碑間倏忽隱現。

紀沉舟的皮鞋碾過滿地紙錢灰,江藍雪攥緊的拳頭裡,作文紙正在雨水浸泡下滲出淡紅血絲。

他們踏過積水坑的腳步聲裡,混著烏鴉嘶啞的啼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