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二十二章 士林立館6

徐子瞻又是一笑道:“衛郎倒絕當得起仙風骨四字。”衛詡俊秀的臉上便一陣紅白。

蕭靜皺眉道:“在士林館說這樣輕浮鬥氣的話,真是褻瀆。”說著便要辭去。

徐子瞻笑道:“我還以為士林館本就是鬥氣之地呢。若要說些實事求是的話要去三省才行。可惜我去時,諸位皇孫都不在。”

蕭大臨氣道:“你竟敢揚三省貶士林館?”

蕭靜卻道:“何必動氣,甚不值得。”

厭忙說:“堂兄息怒,他不是那個意思。子瞻不過是說三省務治政之實。士林館務學術之虛罷了。”

蕭大臨道:“這樣論調甚是昏聵叛逆。皇祖父曾說,建國君民,立教為首。士林館乃是國之根本、國之魂魄。三省不過是國之羽翼、國之僕從。何為實?何為虛?何為主?何為從?熟重熟輕?他一個庸俗人糊塗就算了,你身為皇孫王子,怎能也糊塗?”

厭突然當眾被責,只沉默。高遠朗面上漲紅了一片,徐子瞻也不做聲,只面色平靜的看著厭。

厭終出聲道:“皇祖父所言乃是大慈悲,意為教化萬民。士林館自然是教育讀書人的聖堂。但禁省政令所出,卻決定萬民生死。生存自然先於教化。”

大臨道:“這是本末倒置。士林館傳播聖人思想理念,而後才有三省以聖人理法治政,然後才有四海民眾臣服。”

厭說:“理雖如此,實卻未必如此。民眾卻是先知官治,官治下得溫飽過活,然後或許才知聖人道理。或者說,三省之所以為重為實,是因為其代表著民生之重、民生之實。聖人思想傳化,雖間接可使我民聰明,但更多的是讓讀書人明德智慧,有一日可治政為民。”

蕭靜冷笑道:“虧你還知言聖人思想,你剛才不是還認為聖人思想為虛。”

厭說:“聖人之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聖人也好,如來也好,也許只想以法渡人,未教人崇拜法。”

蕭靜道:“這便是你還俗所悟?把這南北朝的廟宇、高堂、學管,都諷作荒誕迷信之處?”

厭說:“若是建寺為了拜佛許願而非傳法,若建觀為了求仙還願而非道學,若立館為了立權威而非學以致用,便真是荒誕迷信。”眾人聽他此言,都甚覺逆耳。

蕭大臨已有了怒意:“你這論調甚是偏激。就是因為安成郡偏遠閉塞不知聖人禮法、愚民無信仰,才讓妖人劉敬躬趁亂而起。”

厭馬上反駁道:“安成郡內史蕭說卻是一個熟知聖人禮法的貴族郎君。可他身為郡首,卻把治下百姓逼得秋收季都有人餓死。劉敬躬是一個會巫術的妖人,可他卻能在郡城支起大鍋,佈施四方饑民。一個月內聚集千餘民眾服國役都很困難,可他卻能聚集一萬人跟著謀反。愚民心中無信亦有信,學士心中有信亦無信。”

蕭大臨變色道:“蕭黯,你好大膽子!竟以賊亂抨擊國政!”眾人大概也未想到話題竟然失控至此,可是意氣已起,難以轉圜。

蕭堅在旁聽了半天,不甚明白,見都動了真氣,遂打圓場:“各位兄弟何必呢。四方施政,自然會有瑕疵嘛,自然會有俗官負罪。關我們什麼事?”

厭卻仍然不住口道:“堂兄責言錯了。我非抨擊,而是自省。一言僨事,一人興國,何況我等身為皇孫。輕視治政,便是輕視民生。輕視民生,便是輕視社稷。瑕疵不內省,會釀大亂。君不見,劉敬躬剛進京伏法,交州李賁又起事。”

蕭確旁聽良久,終於開口道:“一言僨事,一人興國這話不錯。不過七皇孫確實論調低下,危言聳聽了。我大梁社稷何等穩固,這些鄉野暴民不過是撼樹蚍蜉罷了。莫說我們這等身份之人不該談論,便是禁省諸公,若真花心思去平定,也是失了身份氣度。依我說,只要持節刺史委任幾個能打的將軍一氣踏平得了。要我說平劉敬躬叛,朝中的刑罰過於寬容了。就該把亂軍中有職的淩遲,無職的坑死。看誰還敢反,這以後的禍患也便絕了。”

蕭靜皺眉道:“你這也是瘋言。”

厭卻說:“我卻覺得對劉敬躬從黨罰得重了。先不說那些人反叛系出有因。就說如今交州亂民若見酷刑,便是搖擺盲從之眾也會拼死反抗,反正如何都是誅連同死。不如用老莊之法疏導招撫,只究黨首之罪,寬恕從眾。那賊首便是無本之木。”

蕭確揮袖怒道:“我就聽不得什麼老莊。就是懦夫治政,才縱得刁民無法無天。我看那蕭說就是打著如此旗號,才想當然的棄城而逃。”

厭心內意氣已起,沖口而出道:“若慈悲眾生,仁愛眾民便是懦夫,那蕭說絕不是懦夫。我只望天下學子士人都作這懦夫,都行這懦政,都尚這懦學。那我們這幫勇士才可安穩在京中高談闊論勇武之道或聖賢之道!”此話一出,氣氛如冰。

蕭靜只道:“我若再聽你們口中這些褻瀆之言,非得割去耳朵。”說完便弾衣離去。

大臨也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蕭確卻上前幾步,右腳踏在厭的腳背上,雙目盯視著厭,一字一頓道:“蕭黯,總有一天,我要讓天下人看看,誰是勇者,誰是懦夫。”說完轉身離去。

片刻後,眾人陸續離去,內庭中只剩厭等三人。

高遠朗手中攥拳,聲音微顫道:“您這次算是把這幾位皇孫王子全得罪了。”

徐子瞻卻笑道:“見識有高下,爭論有輸贏,得罪又怎地?”

高遠朗又低聲道:“今日這話早晚會傳到皇上耳中,只望傳話之人不要斷章取義。否則名爵無望了。”

厭卻黯然道:“我一分也不寄念公侯。布衣就好,布衣終老最好,最好。”說完寞然離去。

夏四月乙巳,昭明太子忌日,梅雨如織。紫陽宮有聖旨降,封授皇孫蕭黯郡王爵,封地晉南郡,食萬石。在南朝遙遠的南疆,一片瘴癘橫行的荒蠻之地有了名譽上的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