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離鴉睜開眼睛,周遭黑漆漆的一片,身下是冰冷的石頭,硌得人骨頭疼。他下意識想要坐直,發現手被綁在身後,這個姿勢壓根就使不上力氣便幹脆放棄。他轉過頭,不到半尺的地方薛止正瞬也不瞬地望著他,那眼神直愣愣的,若是換了其他人只怕要被嚇出好歹,可他撥出一口氣,卻是安心下來。
“我是暈過去了?”
回想起先前發生的事情,他心中滿是荒謬。
薛止收回視線,認真道,“一刻鐘。”
“還好。”
穆離鴉借力稍微坐起來一些,發現不是他夜視力不行,而是這屋子壓根就沒有窗戶,只有頭頂一小塊天窗,黯淡的天光流瀉進來,勉強能夠看清屋內擺設:這屋子不算大,差不多成年男子三五步就能走到頭,牆壁上掛著些器物,牆角也像是堆了點什麼。
穆離鴉手指動個不停,途中蹭到什麼黏糊東西也不在意。這繩子綁得緊,但綁的人手法離好還差了十萬八千裡,稍微花點功夫就可以掙脫。
“那群人走了?”他一面解繩子一面和薛止說話,“所以說我們現在是在周家祠堂裡面?”
薛止肯首,穆離鴉輕笑一聲,低頭專心解繩子。
早些時他們追著那不知名的邪祟到周家祠堂前,正好遇見一群打著火把找他們的村民。
“站住。”帶頭那人身量不高,薛穆二人皆須俯視,顴骨高聳,一雙眼珠突出來像暴曬了三日的死魚,從他更加講究的衣著與其餘人的態度來看,應當是族長那一支的人。他傲慢地將二人打量幾周,“兩位小兄弟姓甚名誰,家住何方,深夜造訪我老周家祖祠有何貴幹?”
“找人。”
“找人?”死魚眼睛嗤笑,“找人會找到這地方?小兄弟,在場的都是我老周家的人,你不妨說說看你要找哪位,我們若是認識定然告知,成不成?”
“女人。”見他不信,穆離鴉乜他一眼,反問道,“你們剛剛沒聽到腳步聲嗎?女人的腳步聲。”他左右巡視了一圈,最後目光定格在那黑底鎏金牌匾上。
“閉嘴!”死魚眼睛梗著脖子,“哪,哪有什麼腳步聲?”
“你真的不知道嗎?”
從穆離鴉的角度看得很清楚,這人臉上毫無血色,兩條腿抖得宛如篩糠,全靠自己這邊人多才硬撐著不至於尿褲子,“胡說八道,我家祖祠大半夜怎麼可能會有人!”
“我可沒說人在你家祖祠裡邊。”
既然對方不信,穆離鴉也不願多說,可身後薛止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跨過他就朝著那男人去了。
他出手動作快如閃電,死魚眼甚至連躲閃都來不及就被近了身。
“你……你做什麼?”就算是再蠢也該看出來人有兩下子的死魚眼不自覺地倒退一步,語氣也更重了一些,“你們夜闖我家祖祠,這事本就是你們不佔理,你敢亂來就要你們好看。”
語畢他身後那些村民也跟著起鬨,嚷嚷著要給他們二人好看。
薛止卻只是湊近了他,做了個聞的動作。
“你身上有血腥氣。”他的嗓音極其冷淡,“不止一個人的。”
“你……!”死魚眼氣結,臉色卻更白了,“裝,裝神弄鬼,我才不信。”
“我要是你就不會這個點出門。”薛止半點不受影響,不徐不疾地說。
二人身後,穆離鴉也嗅了嗅,雖然很淡但無疑是血腥氣,其中還夾雜著死人身上的屍臭。
不止是他,在場所有人身上都有血腥氣,若是天再亮些,沒準還能看見血印子——
大致知曉這群人做了什麼的他的眼神霎時變了。
“給我拿下!”不知是被說中後的惱羞成怒還是別的什麼,死魚眼扯著嗓子喊:“關起來,給他漲點教訓,知道今後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
按薛止的身手,想要掙開這群人簡直易如反掌,他非但沒有,還任憑這群人給他捆了個囫圇。
穆離鴉抬頭,發現他正隔著人群望自己——大概只有他能從對方那黑不見底的眼珠裡讀出點別的情緒——便放棄了掙紮,讓村民將他也捆起來,推進了祠堂。
穿過儀門,他們一路匆匆被推進了一間小房子。
沉重的大門在身後合上,而預想中的教訓並未來臨。
“等天亮了再來收拾你們。”
外頭落了鎖,死魚眼這樣叫囂著,卻半點都不放鬆地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