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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羅剎渡口 (2)

那名叫阿詢的少年捕快盤腿坐在地面上,擺出副拒絕和他們交流的晚娘臉,“別打我的主意,就算你們是皇親國戚我也不會放你們走的。

“你們也不要怪尤縣令。誰讓你們命不好呢?偏偏被那羅剎鬼看上了。”他嗤笑一聲,顯然是個心硬的,笑完了又覺得不大好,語氣稍稍放軟和了一些,“說吧,晚上想吃些什麼?吃飽了好上路。”

尤斯年走了沒多久,豐盛的斷頭飯就被送了進來。

送飯的是個滿頭稀疏白發,走路顫顫巍巍的老太太。老太太一手拄著柺杖,一手提著沉重的食盒,慢騰騰地挪到了大牢深處。

她實在是太老了,身體都萎縮成小小的一團,穆離鴉看著都懷疑她會被食盒拽著摔到地上去,只能不動聲色地指點了一下正在走神發呆的少年捕快。

那名叫阿詢的少年瞪了他一眼,趕忙上去迎接。她枯瘦的手指纏繞在他的手腕上,“扶我過去。”

“老夫人,您這是做什麼?送飯讓別人來不就行了?”

阿詢扶著她到牢房跟前,她努力睜大雙眼,“就是這兩個孩子?”

“嗯,是他們。”

老太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兒作孽,作孽啊。”

她渾濁的眼睛裡包著一汪淚,“作孽啊。我老了,管不了他了。他作孽會遭報應,我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做壞事。”

“老夫人,您來送飯可以,但是我不能因為您央求就放他們走。”阿詢面露不忍,可說出來的話還是那麼冷硬,“對不住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有你的立場,要是老婆子不知廉恥地求你,你也難辦。”

她真的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老太太:她應該是有病的,面色蠟黃,嘴唇泛紫,牙齒掉光了,包著的嘴巴一動一動的。

可就是這幅不摻一絲虛情假意的哀慟模樣讓穆離鴉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曾幾何時,他也曾用盡心力侍奉在另一個人的病榻前。

“祖母快死了,沒辦法護住你們了。”她那時已經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但心裡想的還是自己的兒子和孫子,“我的小九兒,去給我把那盞燈點上。”

“不,我不點。”他哭得滿臉是淚,拼命搖頭,“我不點。我之前不知道……現在我絕對不會點了。”

“別哭了。”她想要給他擦淚,試了好多次,怎麼都抬不起手,最後還是無可奈何地放棄了,“跟個花貓兒似的。”

“祖母,求求你不要死,只要你不死,要你的小九兒做什麼都可以。”

他少年喪母,父親又太過忙碌,是祖母不嫌他不吉利,一點點把他帶大的。他原本以為像祖母這樣厲害的大妖怪能活好多好多年,他以為……不論他想了什麼,總之都不會是這樣子的。

想到他的祖母,他心裡又是一酸,再多刻薄話也說不出來。

他看著尤老夫人開啟食盒,將裡頭裝著的東西隔著欄杆送了進來。

“……老夫人費心了。”

“是我老尤家對不住你們啊。”淚水順著她臉頰上深深的溝壑流下,“好孩子,是我教出來的不孝子害了你們啊。”

三層紅木食盒裡裝著尋常人家連過年都不一定能享用的雞鴨魚肉和白米飯,甚至還送了一小壺酒。

“老夫人趕快回去吧。”見食盒空了,他溫言勸誡,“這大牢裡陰氣太重,免得傷身。”

送走尤老夫人,他取過筷子,隨便拈了塊醬鴨吃到嘴裡。不知這醬鴨味道如何,他下意識就皺起眉頭。

少年捕快阿詢注意到這茬,沒忍住開口刺了他一下“大少爺嫌這飯食粗劣,吃不下?”

他懶得跟這半大小子計較,“你想吃就拿一半去。”

阿詢盯著他看了半晌,確定他不是在說謊後,攏過那碗白米飯和醬鴨,大口大口地扒了起來。

少年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伏龍縣又是個遠近聞名的窮縣,百姓連吃飽肚子都成問題,更不要提雞鴨魚肉地享受了。

這頭阿詢餓狼一把狼吞虎嚥,穆離鴉端著另一碗米飯和肉菜去到薛止身邊。

薛止的精神比上一刻看起來更差了,他試探性地摸了摸薛止的額頭,意料之中的高熱。

穆家以魂鑄劍,劍靈便是鑄劍用的兇魂惡鬼。薛止和劍中惡鬼共享魂魄,眼下劍丟了,他身體裡的那一魂一魄自然不可能安分,而一鬧騰,遭殃的就算薛止。必須早日把劍找回來。他心中陣陣絞痛,面上卻半點不顯,從薛止懷中摸出小瓷瓶,到出紅色的藥丸喂進他的嘴裡,然後又從懷中取出個銅做的小玩意。

林大夫送了他個小工具,約莫一根指節那麼長,內裡中空,一側尖一側平,方便他取血做藥引又不至於割傷筋脈。

血流進薛止的嘴唇之間,藥效立竿見影,他睜開眼睛,有些茫然地注視著穆離鴉。

“先吃飯。”他看出薛止有話想說,“我已經知道了,等你好起來我們再慢慢說。”

薛止慢慢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外頭還有那狼小子看著,說點話都不大方面,他的手指擦過薛止的嘴唇,悄聲說,“太陽下山以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