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個時候在場的人才注意到這麼關鍵的場合楊捕頭居然不在,實在是有些反常。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說起來,我最後一次看到他都好久以前了。”
他們這頭七嘴八舌,那頭尤縣令心裡煩得厲害。
天知道沒有按時供奉的話那江中羅剎會做出什麼事來。但如果他硬要制服這兩個人,大概也討不到什麼好。
“你們都給我閉嘴!你你你,你平時不是總跟那混小子在一起的嗎?你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他心裡虛得厲害,連帶著眼皮突突跳動,像是有什麼極度糟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面對這一整出鬧劇穆離鴉都不過冷眼旁觀,“尤縣令,你手下的人,你自己都不知道嗎?”
聽出這話裡的譏諷,尤縣令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裡火燒火燎的。這兩個人是得罪不起的,他沒別的法子,只能將火撒在了那幾個捕快身上。
“都什麼時候了,知道這敗家小子去了哪裡的快點站出來,你,對,就你,還要我重複第三遍嗎?”
“大,大概在房裡睡覺吧。”那平素和楊捕頭走得近的捕快硬著頭皮站出來,臉色難看得都要哭出來了,“他……他早上還在跟我抱怨,抱怨說每天起得比雞早,還……還沒幾個錢拿,真是苦,苦不堪言。我真的只知道這麼多了。”
這楊捕頭是尤縣令老婆娘家弟弟,武練得稀稀拉拉,平日裡就最喜偷奸耍滑,說出這麼一席話也不足為奇。
面子裡子掉了個幹淨的尤縣令恨鐵不成鋼,長籲短嘆了一番,頗有些狼狽地說,“你快帶我們去找他,找到了看我不給他好看。”
“尤縣令先走,某和阿止馬上跟來。”穆離鴉莞爾,“某要的東西還在楊捕頭手上,為了這個都不會逃走的。”
“好,好的。”
穆離鴉沒再搭理他,“阿止,可以了。”
他手搭在薛止手臂上,薛止如夢初醒,抬手摘掉矇眼的黑布,有些不適地眨了兩下眼。
尤縣令走在前邊,心裡七上八下,走得一步三回頭,正好看見了這樣的一幕:天邊那血色的殘陽像幹涸的血跡,薛止半邊身子站在刑堂屋簷投下的暗影裡,半邊身子浸沒在黯淡的血光中,深刻的五官被無限模糊,只剩一雙透著猩紅的眼珠格外醒目。這不是人,是地獄來的惡鬼,他打了個寒噤,迅速把腦袋扭回去。
過了許久,那兩個人才跟上來,讓他心裡稍稍安定了一些。
“你說楊捕頭拿了你的傳家寶,那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穆離鴉看了眼暗沉沉的天,簡略答道:“一把劍。”
有些捕快是早上跟著楊捕頭去客棧的,見過那把劍,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在他們看來,那把劍不起眼得很,不像是很值錢的東西,說是傳家寶未免太過誇大了。
尤縣令也想到了同樣的東西,“很值錢?”
穆離鴉瞥他一眼,像是在說你問這個做什麼。
“就是問問,問問。”
“你聽說過江州穆氏嗎?”
“沒聽……等等,我想想,”尤縣令總覺得在哪裡聽過這四個字,絞盡腦汁地想,“我想起了,我曾在話本裡讀到過,絕世好劍何處尋,江州雲深穆氏隱,是這個穆?”
那話本講述了一位年輕劍客滿門滅盡,隱居與深山之中苦練劍術只求一朝為報仇雪恨的故事。
劍客的仇人是一教之主,與妖鬼邪祟勾結,若是光憑劍術的話只怕連對方的衣角都無法碰到。他不得已踏上了尋求神兵利器的道路,而江州穆氏就是他這趟旅途的終點。
全天下懂鑄劍的人成千上百,只有江州穆氏是獨一無二的,因為他們鑄的劍和其他人都不一樣。劍客從穆氏借走了一把寶劍,就靠這把有靈性的劍殺出一條血路,手刃了仇人,作為代價,百年之後他的魂魄不入輪回,被神秘的穆家人收走。
“但那只是……”
“只是話本?”穆離鴉冷笑,“你大概是沒見過來我家求劍那些人的派頭。”
最綺麗的鮫綃,龍眼大的東珠,奼紫嫣紅的深海珊瑚,……但凡能夠想得到的珍奇異寶都有人特地獻上,只為了求一把劍。
“你們所有人的全部身家加起來,都不夠那把劍的一副劍鞘。”
說著他們走到了縣衙東南側,面前的一排廂房都是供做公職的捕頭捕快歇息的。
楊捕頭住在左起第二間,隔著屋門都能聞到那股濃烈得近乎不祥的血腥氣。
意識到這楊捕頭極有可能遭遇不幸,穆離鴉輕快地掠過走在最前方的捕頭,推開沒鎖的屋門。
映入眼簾的是鋪天蓋地的血色,牆上地上都滿是噴濺的鮮血,躺在正中的是楊捕頭殘缺的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