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俟矣垂頭沉默了片刻,突然淡淡地笑開了,道:“這個問題我竟也不能輕易答上來,不過由你們二位轉達也好,若是她當面詰問,我怕是根本連想也不願去想。最初時,無非是父母之命不可違,有一日過一日,後來竟也漸漸習慣了。”
阿某道:“你說的這人是連彌?”
她原本也沒想好究竟問哪一個,只是順口打聽,卻沒想到蘇俟矣頭一個想到的竟還是那連彌。
蘇俟矣愣了一下,反問道:“難道姑娘說的人不是她?”
“是她不錯,不過我可還沒告訴你這人是誰,你怎麼就猜到是她?”
蘇俟矣笑了下,道:“大概除她之外,這世上再沒有別人會問我這話了。”
阿某好奇地問道:“那棲花樓的女才子也不會麼?”
“棲花樓的女才子,”蘇俟矣愣了愣,淡笑道,“孫謹沉麼?她不會問的。她心裡早有人了,何況我與她也不過是逢場作戲各取所需,說什麼真不真心。”
他將萬事都與情字割裂來看待,雖清晰,卻到底顯得無情了些。
“……既然這樣,你繼續講吧,得了答案,我也好同你夫人交差。”阿某道。
蘇俟矣卻道:“我已經講完了。”
“講完了?你只說到漸漸覺得習慣,那習慣之後呢?”
“習慣之後,便拿她當親人相待。倒也不是沒有動過心,只是我一介負心浪蕩子,實在不明白什麼才叫白頭不渝。”
蘇俟矣話音尚未全落,便聽那大管家低低地長嘆了一聲。他嘆氣所發出的聲音其實並不大,但在沉默的屋子裡顯得分外清晰。
一時之間三人都下意識地抬頭望向他,葉川白問道:“管家先生因何嘆息?”
那大管家抿了抿唇,猶豫再三,終於還是說了,道:“老爺這話不由衷,懇請姑娘千萬不能將此話告知夫人。”
“秦叔……”
“秦某不過是府裡的下人,承蒙老太爺恩德,有個容身之所,本不該對主人家的事指手畫腳,但我總歸也算是親眼看著老爺和夫人一天天過到如今這樣,實在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走絕路。”
蘇俟矣垂了眉眼,既不反駁亦不認同,只一副聽天由命的態度,不聲不響地走著,若不是還會動作,那就真的活像是一尊年輕卻歷經風霜的泥塑了。
這樣的人,實在不像是貪戀女色的浪蕩之徒。
見此情景,阿某與葉川白對視了一眼,追問道:“大管家這話是怎麼說?”
“一言難盡。”大管家遲疑了片刻,索性如實道來。
這其中的情節自然不如話本中負心人與痴情女的故事那般簡單。哪怕僅僅是一個傻子,也不只有一竅心思,更何況是那麼多未必聰明卻也不至於痴傻的正常人?
人啊,可比那一波三折的戲要有趣得多了。
連彌嫁進蘇府約莫也有八九個年頭了。蘇府門第高,往上數幾輩便是那前朝的皇親貴胄。雖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本朝太祖皇帝仁德寬厚,待這些前朝遺民並不差,開國時也曾賜予他們高官厚祿。不過他們到底心裡還是裝著前朝,從前怎樣的做派都且拋開不論,改換朝綱後多多少少地都收斂起來了。這些皇親對天下興亡那等事都失了興趣,可不是麼?國都沒了,還牽掛什麼國事。
且管好自己的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