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鳳歌一頭霧水地皺起眉,片刻後才慢慢仰了仰脖子,以便抬頭看著他的臉。
白玉般的矜秀俊面上,唯兩頰燒透,如初雪中綻開的紅梅。
他正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下眼瞼處投了小小一扇影,彷彿雨天裡沒尋到藏身處的小鳥,無助地輕抖著翅翼。
這小可憐兒,難受得都開始說胡話了。
葉鳳歌憐愛地伸出手,輕柔地拍拍他的後背,耐心應著他的模糊囈語,“你想吃小白菜?”
“你自己種的,就不吃?”傅凜將眼皮撐開一道縫,垂著眼縫兒輕瞪她,執拗又著急,奈何口齒不清,顯得毫無氣勢。
“長得水靈靈的,也不吃?”
不懂他這回病糊塗後為何格外執著於“小白菜”的事,葉鳳歌無奈地沖他彎起眼睛笑笑。
“吃吃吃,明日我就去找一把種子灑在花園裡,等過幾日長起來了,你愛吃多少吃多少。”
“你怎麼……稀裡糊塗的……”許是覺得她答非所問,傅凜咬牙,焦躁地低吟一聲。
葉鳳歌翻了個白眼,心道這會兒究竟是誰稀裡糊塗的?
靜默僵持片刻後,傅凜澀然出聲,“我要睡了。”
“睡吧。”葉鳳歌鬆了一口氣。這家夥終於不打算再強撐了。
“你別偷跑。”
“誒,不偷跑,快睡快睡。”
大約是這趟臨川之行在傅凜心中引起了極度不適,之後一連三日,他身上時冷時熱,整個人徹底糊塗。
以往他病倒後,除了喂藥時會有比較明顯的抵觸外,旁的時候都不鬧騰,只管昏沉沉地睡。
這回卻怪,雖不清醒,卻時常突然睜眼,狀似警惕地四下看看,非要瞧見葉鳳歌還在房中,再讓她過來抱一抱,才會重新閉目躺好。
活像抵不住要冬眠,卻又怕冬糧會被偷走的小獸。
在葉鳳歌的記憶中,他似乎已有許多年沒有這樣明顯外露的不安了。
到了第三日的夜裡,傅凜的體熱終於穩下來沒再反複。
葉鳳歌稍稍放下心,像以往那樣和衣靠坐在床頭閉上眼,雙腿交疊壓著被沿。
前幾夜傅凜的體溫忽冷忽熱,迷迷糊糊醒來時又總要找她說兩句話才會安心地接著睡,她就一直不敢睡實。
她已硬扛著守了他正正三天三夜,著實疲憊至極,才合上眼沒一會兒,竟靠坐著就睡沉了。
醜時,傅凜醒轉,扭頭就看到坐在身旁睡著的葉鳳歌。
他怔了片刻後,小心翼翼地抬手揉著自己的額xue。
醒了一會兒神後,才模糊想起這幾日裡的些許零碎片段。
他有點懊惱。
去臨川之前,他在書樓裡待了整夜。
鬼使神差般地翻出好幾本不知哪位先祖留在書樓的話本子,邊看邊想。
到天光熹微時,他就想明白了——
若想讓葉鳳歌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最萬無一失的法子該是讓她對他情生意動。
就像他對她那樣,傾心迷戀,入骨入魂,割捨不下。
然後,他就向她求親。
只要她允婚,成親後不就不會走了嗎?
可是,要讓她心動,首先得讓她意識到,傅凜已是個可以與她並肩攜手、互為依靠的大人。
不再是從前那個惶惶不可終日、只能攀著她的脖子尋求庇護與溫暖,卻什麼也給不了她的病弱小孩兒。
所以他原是打算好,要假裝不經意地出現在她面前,就說是去臨川辦事,順道接她一同回家。
若她應了,他便該閑適從容地陪著她在街市上走走,給她買許多喜歡的東西,說很多好聽的話哄她高興,然後再一道乘車踏月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