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眾人似笑非笑的神情,對心高氣傲的傅雁回來說,已是淋漓盡致的羞辱。
其他人能這麼將傅雁回晾著,宿大娘卻不能。
宿大娘從前是傅家老太君傅英跟前的人,在臨川傅家大宅那些年,也少不得要對傅雁回照拂一二,說來也算看著傅雁回長大的。
待傅凜與來客們一道進了大門後,宿大娘趕忙下了臺階迎過來:“大將軍可要……”
惱羞成怒的傅雁回拂袖舉步,打斷了宿大娘圓場的話,自顧上了臺階,大步流星地邁進門檻,走向抄手遊廊下那個獨行的纖麗背影。
原本葉鳳歌就只是擔心傅凜面對傷他至深的母親會躁鬱失控,這才跟著出來。方才見傅凜還算平靜,言行皆從容得體、遊刃有餘,便不準備繼續摻和,打算先回書樓去畫畫,晚些再找自家師父敘舊。
於是便沒有跟著傅凜一行去往前廳方向,而是在遊廊分道處獨自轉向北院。
“葉姑娘。”
剛踏進抄手遊廊的葉鳳歌聞聲止步,茫然回頭:“傅將軍有吩咐?”
傅雁回眸底冷硬,通身裹挾著高熾的怒焰走到她面前站定。
“既傅凜的寒症已愈,身邊自也不需侍藥了,”傅雁回抬了抬下巴,明顯遷怒撒火的眼神自上而下將葉鳳歌掃視一遍,“稍後便請隨妙大夫離去吧。”
隨後跟來的宿大娘聞言大驚失色,趨近傅雁回身側想要說什麼,卻被她抬臂揮開。
葉鳳歌轉身與她面向而立,以眼神示意宿大娘不必管,同時不著痕跡地後退半步,不無同情地一聲嘆息。
雖葉鳳歌平日裡總是漫不經心,可當真遇事時腦子卻是不慢的。她幾乎立刻就反應過來:此刻傅凜已與宣旨官見了面,又有一隊金吾衛在,傅雁回不能再明目張膽針對傅凜做什麼,就只能拿她來撒氣了。
這位家世不凡、功勳卓著的名將,論身份、論年紀,原本都該是德行貴重、端方自持的。
可她卻因前一段婚姻的失敗而耿耿於懷二十年,生生將自己活成這般不可理喻的模樣,實在讓人唏噓又側目。
“傅將軍這就趕我,不怕人說傅家過河拆橋?”葉鳳歌的語氣還算和緩。
傅雁回重重一哼:“過河拆橋又如何?”
宿大娘見勢不妙,趁著傅雁回專心與葉鳳歌對峙,忙不疊轉身向前廳那頭去搬救兵。
“倒也不如何,”葉鳳歌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見她執意無理取鬧,當即不客氣地笑著聳了聳肩,“只是我這橋,您拆不了啊。”
“我終歸是傅凜的母親,這點事還是做得了主的!”
“不,這事您真做不了主,”葉鳳歌笑著又悄悄退後半步,“您站在我、的、宅、子裡,卻打算將我掃地出門?滿大縉都沒這規矩。”
傅雁回眯起了眼睛,眸底閃過不屑利芒:“你的宅子?哼。仗著你與傅凜那兒戲似的私定終身,就真當自己是這裡的女主人了?”
葉鳳歌與傅凜的婚期定在四月初九。
新年過後一擇定婚期,傅凜出於對老太君的尊重,也為了打消家主想在他婚事上做文章的念頭,特地修書一封派人送往臨川呈遞老太君告知此事。
既訊息到了老太君及傅家家主那裡,自然傅家上下都已知曉。
葉鳳歌笑著豎起食指在面前搖了搖:“第一,自同熙帝頒布《新修大縉律》起,婚姻之事但憑兩情相悅,即便親生父母也無權強行幹涉,否則按律當被羈押入獄。所以,‘私定終身’這種說法是挑釁律法的。”
話雖如此,可傅雁回脫口說出“私定終身”,還是有緣故的。
律法雖有白紙黑字,但所謂民不告官不管,幾百年來世家大族時有將小輩婚事當做佈局利益的籌碼之事,多數年輕人也沒有勇氣去官府舉告自己的父母家族,是以這條律令對世家大族也近乎形同虛設了。
傅雁回冷冷一笑:“你還特地鑽研過《新修大縉律》的法條?不簡單哪。”
“沒有特地鑽研的,只是早些年西席裴先生授課時,我偶爾也跟著五爺順道去聽那麼一耳朵。”
葉鳳歌隨口解釋完後,緊接著又將話題正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