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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是什麼?” (1)

可平安置若罔聞,哪怕後來醒悟過來的看眾開始更密集地朝他們扔東西,哪怕那些東西都砸在她的身上、臉上,可她依然不離開,用她單薄的背部擋在他前面,一雙眼,黑色的眼,溫柔憐憫地看著他。

可是,為什麼?

她應該恨他才是,他曾那麼對待她的丈夫,曾誓取她性命,如今她這麼做,難道僅僅因為一個勝者的得意和驕傲嗎?

“你走開,平安,我承認我輸了,我也知道我會死去,在你男人的槍口下死去,但我是為我的理想死去,我死得其所,所以你不用在這裡惺惺作態,我一點也不感激,說真的,你這樣做,我心裡,反而很是不舒服,很是排斥。”

平安微微搖頭:“如果這是你最後一段路,你應該體面把它走完。這是每一個人的權利,與我、與這場戰爭無關。”

這是生命的權利,更是生者的尊嚴。

就這樣,不斷有人扔,平安便不斷用那塊已經髒得辨不清顏色的白布不斷擦拭,雙方似拔河戰,一定要把對方的氣焰壓下去一般。還有人開始對平安噓聲:“叛徒”、“間諜”、“中國女人”……

最後,連作戰部的統帥都被驚動。起初清辰只聽到外面的喧鬧聲,他也知道此次活捉瓊恩四大金剛之首伊夫,大家情緒難免激動,便也沒多做制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太過分。直到身邊警衛慌慌張張跑過來:“葉將軍,醫療組出事了,還是我們中國人,就是上次那個闖進來,攔也攔不住的小護士。”

清辰心裡咯噔一下,丟下一切跑出去,剛見到那一幕,想也不想便吼道:“都給我住手。”

又喝令身邊荷槍軍人:“全體戒備,如果再有人隨地亂扔垃圾,單獨捉出來體罰。”

聽到統帥的怒喝,還有身邊拉槍栓的聲音,周遭嘈雜聲才漸漸平息。

清辰用本地語大聲說道:“有關戰俘待遇的國際公法忘了嗎,我們明明在做一件正義的事情,為何要讓自己看起來比敵人更兇殘?記住,現在還遠遠不是高呼勝利的時候,驕兵自古就必敗,千萬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鬆懈。”

“還有——”清辰遙遙朝妻子走過去,打量著她全身上下狼狽不堪的樣子,皺眉道:“平安你又在這裡幹嗎?”

平安沒有應答,固執地擦完伊夫臉上最後一點髒東西。

“平安你是醫生嗎?”清辰終於走進,神色很是不悅。平安此舉無疑惹怒了友軍,實在太過任性,把本來就很薄弱的z國及我方的信任,更是推入尷尬境地。

平安點點頭。

“那他有沒有受傷或病重?”清辰的語氣越發嚴厲。還是第一次,他對她說這麼重的話。

平安依舊搖頭。

“那不就得了。”清辰忍住氣,嘆息道:“平安你回去醫療室,把他交給我。有我在,你應該能相信再無人能砸他東西,可以嗎?”

平安點點頭,在清辰嚴厲的注視下,剛想退回自己的位置,旁邊伊夫卻叫住她:“平安你等一下。”

平安不解回頭。清辰也緊張,生怕這個狡猾的男人對平安不利。

伊夫卻微微一笑,環顧四周,朗朗對著眾人出聲:“剛才,這兩個中國人都騙了你們。”

他的話,很快就把所有本來已經打算散開的目光重又聚集過來。

“平安才不是醫生。”伊夫搖搖頭,聲音卻越說越高:“她不僅沒有醫護上崗證,她應該連抽血這樣普通的事都做不到吧。試問你們當中有幾個人,在她手裡接受過任何治療。”

所有人都安靜,然後其中開始不斷有人微微搖頭。

伊夫臉上的笑意更深,不顧清辰瞪死人的目光,自顧自說道:“這個女人,不僅不是醫生,她的正式職業,還是一名美容師,就是給人臉上塗粉化妝之類的,聽說她在中國治好了很多人的面板病,所以你們中間如果有人想變漂亮,可以找她,尤其是治痘,她在全世界都有名。我只是沒想到——”

他低頭凝視平安:“你的職業病還真是深入骨髓啊,在這種情況下還想在我臉上動功夫。就不知,除了讓生者變美,你等下有沒有興趣,給死人化妝入殮?”

平安仰頭看他,有些疑惑,有些瞭解,也有些,惻然。

伊夫嘆口氣,閉上眼,不再去看這雙黑色的眼睛。因為他開始有些明白,世上那麼多女人為何獨獨是她,因為這個女人和瓊恩,有著一樣的眼睛:平靜卻有力,溫暖時如沐春風,殘酷時冷悍堅硬。

還有那種緊緊咬住目標,哪怕拼勁全力也要到達的熱情及耐力。

即便這兩雙眼,顏色完全不同:一個是藍天下的大海,一個卻如深沉夜色。

他也隱約開始明白,為何連沙巴那樣沉默枯燥活著的男人,都會對她有一種魔性的忠誠,至死不悔。

平安的光芒,只有絕望的人才能看到。

尤其是生死關頭。

“可是這個女人,也不能說不是醫生——”他話鋒一轉,重新看向周遭對平安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的人群:“因為就是這個女人,曾用一雙手,用普普通通幾副藥草,救下了我們幾百萬同胞。還記得去年那場瘟疫嗎,不管是我們北方,還是你們下游南方,吃過她藥的人,或者你們的親人,有多少?”

人群開始安靜,死一般安靜,不相信的安靜,繼而是更大的喧嘩:“真的是那個中國醫生嗎?”

伊夫高舉著被縛住的雙手:“你們沒猜錯,站在你們面前的、這個剛才被你們稱為叛徒的中國女人,就是去年救過你或者你妻兒一命的平安,她雖然沒有任何醫術,但比這世上任何一個醫生都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