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駙接著說道:“你說的策妄汗噶爾丹汗舊事,不屬實,謠言到此為止,如若再起流言,下一個烏爾圖就是你。”說完額駙大步離去。
事情變化的太快,完全打亂的阿成的思路。
阿成面色灰白,失魂落魄的回到家,絲毫沒有如償所願的喜悅,反而內心有極大的不安。
莎琳娜、吉雅看他臭著臉回來,互相看了一眼,都回房休息了。楚婉兮在書房伺候筆墨。
阿成躺在躺椅子上,閉著眼,面如死灰:“婉兮,我有種不祥的預感,感覺自己做了件蠢事,給人當了槍使,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悲劇。”
楚婉兮侍立在一旁,不說話。
阿成像是自言自語:“對與烏爾圖的處置,太過倉促,殺人滅口的嫌疑太重了。烏爾圖嫌疑極大,但能確定的只是他知道很多秘事,勾連沙漠之狐,意圖叵測而已,罪不至死!”
楚婉兮給阿成倒了一杯溫奶茶,阿成捧在手中:“汗國高層對沙漠之狐的態度,時緊時松,我覺得他們肯定知道沙漠之狐的真實身份的。再有,追殺烏日娜還有烏蘭圖婭,但卻放過達什達瓦,說明他們也知道達什達瓦不是烏日娜的親生兒子,肯定也有人暗中庇佑著達什達瓦,否則他一個父母雙亡的幼子,如何能順利襲承爵位,如何又在弱肉強食的衛拉特平安生活至今。”
阿成嘆了一口氣:“我甚至懷疑策妄與噶爾丹過去的恩怨糾葛,其實高層人也是知道的。哎……”
阿成眉頭緊蹙,以手支頭,閉眼小憩。
楚婉兮給阿成蓋上毯子。
1天後,大汗金帳會議發出詔旨,烏爾圖意圖戕害噶爾丹大汗故親,策劃伊犁系列盜案,已被正法。沙漠之狐之烏日娜,乃前大汗噶爾丹女兒,前太師敦多布濟格的遺孀,由汗國奉養,烏蘭圖婭則加封為和碩公主。
烏日娜以不習慣伊犁生活為名,帶領部眾依舊呆在古爾班通古特沙地故地。烏蘭圖婭則喜滋滋的啟程來伊犁,迎接她的新的和碩公主的生活。
達什達瓦私自帶兵闖薩喇爾大營一事,不但不予追究,反而破格提拔他進入金帳會議,成為金帳大臣之一。金帳大臣論資排輩,地位順序調整為:太師敦多布,財政大臣賽音伯勒克,軍事大臣達什達瓦,行政大臣薩喇爾。
一場巨變,無功無過的薩喇爾由排名第三的軍事大臣降為第四的行政大臣,他心中頗為不忿,卻也無可奈何。
達什達瓦儼然成了一顆扶搖直上的政治新星,在伊犁耀然升起。
阿成把自己關在書房,好幾天不出門。直到有聽差來訪,說胡攸之有請。
阿成心中有氣,胡攸之有事找自己,為何不親自登門拜訪,其派頭兀自還挺大。
來到東城日升昌票號,在內庭一間書房裡見到了胡攸之。
胡攸之身著灰色長衫,見阿成進來,抬手請他坐下。兩人隔著桌子並排坐著,誰也不說話,各自品著茶。胡攸之不喜歡喝奶茶,平時自己喝的以及請客的都是從清國進口的茶葉。
“方公子如償所願,該高興才是。為何一副不如意的面孔呢?”
“我該開壇陳酒慶祝麼?慶祝烏爾圖全家被殺?慶祝我自己給人當了猴耍?”
“方公子心中戾氣如此之重。我給你講個故事,公子權且一聽,也消消氣。”
阿成看著他,示意他有話快說。
胡攸之笑笑,說道:“其實這個故事就是你所講的那個故事,不過我卻有同樣故事的另外一個版本:策妄阿拉布坦毒殺自己親兄弟,嫁禍給噶爾丹,之後奪得大汗之位。衛拉特境內有見識的貴族,心中不服,他們密謀推翻策妄阿拉布坦。為了鞏固地位,策妄不得不妥協,不再追殺噶爾丹部眾,並迎回了噶爾丹幼女,烏日娜。還把烏日娜嫁給了自己的得力部下敦多布濟格。待地位鞏固後,策妄仍舊不放心噶爾丹,擔心他餘毒猶存,所以對烏日娜起了殺心。敦多布濟格為了保護自己的妻女,於是設法讓他們遠走他鄉,策妄震怒之下,賜死了敦多布濟格。敦多布濟格死了,烏日娜也逐漸式微,噶爾丹與策妄兩股勢力逐漸進入了一種緩和狀態,政局得以穩固,百姓得以安居樂業。可偏偏有人平地起波瀾,敦多布濟格的老部下,烏爾圖對老領導的死,始終耿耿於懷,待自己位居金帳大臣後,得知了敦多布濟格死的真相,他為老領導鳴不平,於是擅自做主,把敦多布濟格的遺物寄給烏日娜,想向她指引線索,揭示敦多布濟格死亡的真相。事與願違,遺物被你截獲,埋起來了。當然烏日娜也不需要烏爾圖揭示真相,其實自始至終,她心中都和明鏡似的。直到最近,烏爾圖又想拿烏日娜說事,他想借此還給烏日娜公道,還給敦多布濟格公道,只是不曾想,這份公道並不是烏日娜內心想要的,烏爾圖也因此搭上了自己全家人的性命。”
阿成冷笑道:“所以我就成了你們借刀殺人的工具。我成了那把刀,烏爾圖成了被殺的那個人”
胡攸之微微搖頭道:“方公子別這麼說,全程我只是冷眼旁觀而已。政治勢力有時候會達成微妙的平衡,誰破壞平衡,誰就會成為眾矢之的,也必然會引起大的風波。烏爾圖只是個可憐人而已。全程大家彼此知根知底,心照不宣的維持和平,他非要主持什麼正義。成王敗寇而已,哪來的什麼正義。”
“你今天找我來,就是和我談和平與正義的麼?”
“謊言說多了,就成了故事,故事說多了,就成了真事,成了歷史。歷史就是任由人強奸的小姑娘。我只是換個角度給你解讀了這個故事而已。”
“謝謝你的好心,給我解讀這個故事。我們初次見面,就給我講了這麼精彩的一個故事。”
胡攸之微微笑道:“我還有更多的精彩的故事,方公子如果感興趣的話,我可以一一講給你聽。其實方公子不用對我這麼戒備,我們都是商人,我們之間也還會有合作的,只要價格公道。”
聽這話是送客的意思了,阿成站起身來,沒有說話,拱手告辭離去。
胡攸之站在滴水簷下目送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