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穆爾把太師印綬寄還金帳,帶著家眷及親兵,徑直回了輝特部。
達瓦齊收到阿穆爾的辭呈,十分生氣。他認為阿穆爾請辭太師之位,至少應該和自己當面說,這見都沒有見一面,就負氣出走,實在是目中無人,目無大汗!
阿穆爾回輝特部了,一併帶回去的,還有他的兒子,江格爾。
按《衛拉特法典》要求,各部落的汗王,諾顏的兒子,都必須在盟主部落中養大到12歲,才能回到自己的部落。阿穆爾此舉是嚴重違背法典的。
不過阿穆爾也有自己的考慮。經歷過這麼多事,他十分不信任準噶爾部,而且這麼些年來,他也樹敵不少,把兒子寄養在伊犁,他實在不放心。再者,現在“禮崩樂壞”,哪裡還有人把法典當回事,法典要求衛拉特諸部之間,不得互相攻伐,不得自相殘殺,結果呢,為了權勢,為了利益,各個部落之間到底還是大打出手了。
法典是死的,人是活的。終究還是誰的拳頭硬,誰說了算的。
阿穆爾把江格爾帶回塔爾巴哈臺,在伊犁城引起了極大的震動。
因阿穆爾攻破伊犁城,率眾殺害喇嘛達爾紮,令準噶爾部顏面掃地,準噶爾部眾貴族,一直對他不服氣。這次他又把兒子帶回輝特部,率先破壞了近百年的規矩,更是引起了準噶爾群情激奮。
達瓦齊及金帳會議這邊對阿穆爾的做法也是十分的不滿。奪取達爾紮大汗之位的戰爭中,阿穆爾功高蓋主,本來就讓達瓦齊心懷芥蒂;而阿穆爾平時言辭不知收斂,不把他這個大汗放在眼裡的做派,更是讓達瓦齊心生猜忌,覺得阿穆爾是否有不臣之心;至於金帳會議主導了削弱藩王部落的勢力,與民休養的政策,阿穆爾更是陽奉陰違,則讓達瓦齊對阿穆爾徹底死心。
諸多因素之下,金帳會議下達了一個措辭極為嚴厲的命令,要求阿穆爾遵守《衛拉特法典》,限期把江格爾送回伊犁來。
金帳會議這邊還有一個重要考量,阿穆爾帶頭把兒子帶回,要是不制止他的話,那麼其他各部落的汗王,諾顏都會競相效仿,把兒子帶回自己部落的,這將極大的威脅到準噶爾部的盟主地位,極大的影響到達瓦齊的統治。
千裡之堤,不能毀於阿穆爾這個蟻xue。
阿穆爾收到金帳會議的命令,笑了笑,就丟開了。
達瓦齊言而無信,金帳會議及準噶爾眾貴族更是口蜜腹劍,阿穆爾對他們毫無信任感可言。上次就是輕易聽信他們話,處死忠心跟隨自己士兵兄弟,導致阿穆爾左右為難,裡外不是人。這件事一直橫亙在阿穆爾心中,讓他始終難以釋懷。
“狗日的準噶爾部都是牲口!他們說的總是很有道理,吃虧的卻總是我們。我是不會把江格爾送回到伊犁城的。今天把江格爾送回去,明天他們就會讓我削減兵力,後天就讓我納稅,繳納牛羊。再往以後,他們就會要我負荊請罪去伊犁,軟禁我,甚至殺掉我。聽他們的話,那我就真的成了待宰的羔羊了!”阿穆爾摸著江格爾的頭,笑著對琪琪格說道。
阿穆爾給金帳會議及達瓦齊這麼回信的:江格爾在伊犁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所以他把江格爾帶回了塔爾巴哈臺。等什麼時候恢複到了策零汗在位時候的穩定狀態,他再考慮把江格爾送回去。至於違背《衛拉特法典》的問題,他要求不能把他特殊對待,要追究他違法的問題,其他人違法的需要一起追究。
阿穆爾在回書中沒有一口拒絕,且留下了一個模稜兩個的條件,“策零汗在位時候的穩定狀態”,這種狀態究竟是什麼狀態,是海內鹹平,無內憂外患的狀態,還是各個部落恢複到策零汗時期空前強大的狀態,恐怕沒有人說的清楚。另外,阿穆爾還玩了一個心思,他提到需要追究所有違背《衛拉特法典》的問題,就是想牽扯出更多的人,更多的事。這樣責令他把江格爾送回伊犁的命令,就會陷入無盡的拉扯、推諉、爭辯中,且不說最後命令能不能奏效,光是這來來回回的辯論、扯皮,就會讓原先的命令失去了其威嚴性,簡直可以稱作是流於兒戲了。
額駙看著阿穆爾的回信,罵道:“阿穆爾太狡猾了!‘恢複到策零汗在位時候的穩定狀態’,難道要各個部落把軍備都回複到之前的數額麼?那前一段時間要求裁軍的命令,不就成一紙空文了?金帳會議的決議,怎麼可以說改就改!朝令暮改,決不可行!金帳會議也決不會接受他的要挾。他違背《衛拉特法典》還有理了不成!”
達瓦齊看了阿穆爾的回信,他無法像額駙那樣說出諸多門道,但阿穆爾信中不把他這個大汗放在眼裡的態度,是再明顯不過的,他感受到了阿穆爾極度的蔑視。諸多事件積壓之下,他終於爆發了,他要求:立即、馬上,嚴懲、重責阿穆爾。
額駙希望事情一步一步來,循序漸進。達瓦齊卻再也無法忍受,他說如果不按照他的意思來,那他大汗不做了,誰愛做誰做。不行讓烏蘭巴雅爾做。沙俄不就有個伊麗莎白·彼得羅芙娜的女人做女皇麼?她烏蘭巴雅爾也能做女汗。
額駙無奈,只能妥協。
額駙與達瓦齊商議妥當,決定不與阿穆爾討論什麼違背《衛拉特法典》的事,因為這種事只會越說越糊塗,越牽扯越麻煩。也不打算和阿穆爾討論什麼“穩定的狀態”這種模稜兩可的議題。他們打算以大汗及金帳會議權威,直接了當的處理此事。
金帳會議很快又下達了一個命令,說是命令,更像是一個最後通牒:要求阿穆爾收到命令10日內立即把江格爾送到伊犁,並親自到伊犁城向大汗致歉,否則就將把他以謀逆罪論處。
收到最後通牒的阿穆爾先是一愣,這超出了他本來的計劃。他以為交涉會是一番漫長的拉扯,糾纏,沒想到達瓦齊直接來了殺招。
這就好比是兩個人打架:你罵我一句,我嗆你一聲。你推我搡,逐步升級: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腳;你摔我一跤,我絆你一跟頭;你捅我一刀,我劈你一斧子。這樣是合適的。而不能是:你罵我一句,我直接劈你一斧子。這是破壞遊戲規則的,這是破壞平衡狀態的。
阿穆爾與巴特爾、班多克計議良久,決定不予回複。信上不是要求收到命令10日內回複麼?那直接裝聾作啞,裝作不知道此事好了。
阿穆爾不願意把江格爾送往伊犁,也不願與準噶爾公開決裂,所以採取這種置之不理的辦法。他之所以敢這樣做,有一個重要原因:今日之準噶爾,早已不是昨日之準噶爾了。今日的準噶爾,實力大為衰減,兵力僅3.5萬,且內部並不統一。此外能徵慣戰的將領盡數凋零,阿穆爾自恃在準噶爾內部,無人是其對手。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現任大汗達瓦齊,威信不足以服眾。換做是以前的策零汗,他阿穆爾早早夾著尾巴,低聲下氣的跑去伊犁城了。
阿穆爾的這種態度,讓達瓦齊陷入了兩難境地。進一步,逼迫阿穆爾,他擔心阿穆爾真的狗急跳牆。退一步,那他大汗的顏面真正是蕩然無存,且不說阿穆爾以後不服從命令,就是其他部落的首領,肯定也會效之仿之的。
是夜,達瓦齊與額駙,還有巴雅爾,秘密造訪了一個人,胡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