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中慶突然打斷他,“你莫說啦!”
舒瀾是言中慶內心永遠的傷疤,誰要去揭這塊傷疤,他的壞脾氣就會當眾暴現,艾春明盯著始終平躺著的言中慶耐心地說:“中慶,你不要這樣,聽我把話講完,她告訴我姐姐她現在是列車上的司乘,等穩定下來她很有可能來sh這邊。”
“你跟我講這些整哪樣,我不想聽。”言中慶有些不耐煩地說。
“聽我一句話,舒瀾一直在想著你,她想來看你想給你寫信想千方百計打聽有關你的訊息,你想一想這都是為哪樣?人家姑娘的一片心,她是希望你過得好。”
“夠了,莫在我面前提起她,我過得好不好關她屁事。”一提起舒瀾對他一往情深言中慶就氣不打一處來。
“中慶,我是想說我們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我們哪個也不要掩飾自己的內心,我們都渴望得到一個姑娘純真的愛,愛我們的姑娘肯定希望我們活得健康,既剛強又勇敢一身正氣有一顆成就事業積極進取的心,我們若能做到這些,愛我們的姑娘才會感到她們愛得值得,把一生交託給我們放心,你說對不對?”
言中慶先是不答,像在思忖他這番話裡的深意,然後他說:“我會對我的行為負責,究竟該找個什麼樣的姑娘我不知道,”略略停頓了一下,他冷冷地說:“但不是她。”
“中慶……”
言中慶截斷他的話,“我困了,哪樣都不想再聽。”
其實他早該想到有關舒瀾的話題會捅婁子,按他預想的他們的談話只是剛剛介入“正題”,他編造出來的謊話全是為他的“正題”做準備,以便使談話不至於過於生硬顯得順理成章一些,言中慶是個不俗之輩,滑得像條黃鱔稍不注意他就開溜了,看起來他識破了他的心機,人家不願談大道理又怎麼好勉強他,不過有一點他覺得挺安慰,言中慶意識到有一個人在關心他不想他滑入深谷,並且他明言自己當如何,這讓他被壓得沉重的心輕鬆了許多,他希望言中慶能不食言做個堂堂正正的男人。
可是言中慶的表現到底還是不那麼讓他放心,艾春明甚至感到了深深的失望。有些疑團隨著時間一天天地過去終於真相大白,而且疑團一旦被解開就讓人觸目驚心心痛難忍。
有一次艾春明騎著車子在回廠的途中為了超近拐進一個小衚衕,在經過衚衕暗角處眼睛的餘光掃過的時候,他看見兩個熟悉的影子,他立即剎住車躲在屋角想看個究竟,隔得遠也能分辨出那個身材瘦瘦的臉黑漆漆的嘴裡叼著根煙的人就是人送綽號黑老四的劉大正,背靠外面的那個寬肩大腦袋的人肯定是言中慶,黑老四手數著什麼東西,臉上一副無不得意的神情,他手數的是什麼卻看不清楚,直覺告訴艾春明黑老四手中數著的一疊東西很可能是鈔票,一想到言中慶和黑老四在一起艾春明心中就充滿了怒火,他真想過去一把揪住黑老四這個壞家夥痛打他一頓,就像他去崇明島返回的途中遇到的那幾個流氓,他已經攥緊了拳頭正準備沖過去這時黑老四翹起他的兩撇小鬍子賊溜溜的眼睛濫轉著嘴角陡地往兩邊一擠一個倉促的笑在他的臉上漾開,他的笑容混合著粗野與下流氣,有點正義感的人是厭惡這種笑容的,艾春明被氣得咬牙切齒,他不想打草驚蛇他想聽聽黑老四這個癟三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黑老四說:“小兄弟你跟著阿哥我幹肯定虧待不了你,”說著他在手掌上甩甩那疊鈔票隨便抽出幾張遞給言中慶,“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你會比那個踩著你的肩膀往上爬和你稱兄道弟的阿鄉過得更好,活得更風光瀟灑,他不就是個小小的供銷員嗎,有什麼了不起,他一個月的工資還抵不上老子逮一條大魚的鱗片多。”
言中慶對黑老四的話沒有展開評論,由於是背朝外根本無法看到他的臉,只見黑老四閉上嘴遂張開一咂發出一聲脆響,說:“怎麼還嫌少啊?慢慢地就會多起來,”他又抽出大概兩三張的樣子遞給言中慶,“今天老子的心情好多賞給你點,下次你要是幹得出色老子還會多給你的,”他把剩下的錢往兜裡一揣拍拍言中慶的雙肩,又說:“小兄弟走吧,這裡不是久留之地。”
言中慶老老實實地跟著黑老四轉出來,黑老四叮囑:“最近那兩個老東西還聽話吧,他們要是敢吊歪你隨時都可以告訴我,我給他們一點厲害嘗嘗,那兩把老骨頭經不起折騰,我只要用一點小招數他們定會魂飛魄散的。”
言中慶什麼也不說只是低頭走路,黑老四側臉瞅瞅他突然從喉嚨裡蹦出一聲粗野的怪笑,“哈……”
果不其然,艾春明心裡隱隱的疼痛,他預感和後怕的結果到底還是被他撞個正著,原來言中慶一直和這個流氓癟三在一起,而且言中慶已經深深陷入其中,多麼可怕啊!怪不得他調到供銷科後言中慶從此總是對他不冷不熱的,固然有他心情不好的一面,惡人的挑唆也是不可忽視的,言中慶那樣的老實人不辨真偽善惡,肯定被黑老四煽動蓄意製造的謊言左右,這些謊言裡肯定也包括了他精心策劃用以離間的苦肉計,言中慶怎麼能看穿黑老四的這一招,太陰毒了,這個流氓壞事做盡了總有遭報應的那一天,更惡毒的是為拉攏言中慶入幫結夥他耍了點小花招言中慶就錯把他當成了好人,一個是卑鄙一個是可憐,艾春明暗下決心對黑老四這個可惡的家夥總有一天他要整治整治他,為了言中慶也為他自己。
這天艾春明回到廠裡去了一趟供銷科忙完了他的事不動聲色地回到了宿舍裡,他猜言中慶哪裡都不會去肯定已經回到宿舍,每次回來看到言中慶都是他先同言中慶打招呼,今天他連瞅都沒瞅他一眼,言中慶坐在床沿狠命地抽著一根煙,他叉開的兩支腳當中的空地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煙蒂,看起來他已經坐在這兒好一會兒了,屋子裡香煙繚繞霧氣騰騰也能說明這一切,顯然言中慶看見艾春明走進宿舍艾春明沒有和他打招呼旁若無人般徑直朝窗戶旁邊的桌子走過去,他用驚異追隨的目光一直跟著他的背影,他還以為艾春明是因為他把屋子弄成這樣和他生氣呢,他趕忙把煙一掐大步流星的走過去把門開啟轉頭一笑,“不好意思啊!”
艾春明原地不動兩手捧著缸子喝水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
言中慶憋不住沉悶走上前問:“你咋個啦,各是有哪樣不開心的事?”
艾春明突然轉過臉來目光如炬盯著言中慶的臉,這是一雙言中慶從未見過的眼睛,好像艾春明的這雙眼睛可以把他看個骨透胸穿。
“是又怎麼樣,連我自己都罵自己是自作多情,我很傷心,為我看錯一個人而傷心,因為我感到羞恥,一種從未有過的羞恥。”
“你在說哪樣啊?”言中慶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無論怎樣掩飾他還是暴露無遺,說出的話聲高氣低。
艾春明聲色俱厲地說:“你自己清楚。”
“我還是不明白,”見艾春明確實生氣了,言中慶軟了下來,“那你……說說看。”
“我想用來偽裝的那層皮還是自己揭掉的好,免得別人在扒這層皮的時候痛痛地剝掉你身上的肉。”
言中慶一屁股癱坐在凳子上,儼然是一副低頭認罪的樣子,“你知道什麼?”
艾春明以一種質詢的口氣說:“你知道我今天看見了什麼?”
“啊!”一聲嗟嘆從言中慶嘴巴溜出來,隨即抬起的頭面朝艾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