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在兩周以後如期進行,由於艾靚麗的關系艾春明父女得到了類似於親情的照顧,這也是艾靚麗所能給予一個患者最大限度的關照,艾春明父女被安排在艾靚麗的外一科為數不多的高幹病房裡。
“爸爸,明天的手術是姑媽做嗎?”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如果是她呢?”黑暗中艾春明看到惠惠的一雙明眸一眨一眨。
“放心吧,姑媽手術從來沒有失手過。”
“爸爸,你說姑爹知不知道我們來昆明,還有你說的小亮哥,他長的什麼樣,他看到我站不起來會喜歡我嗎?”
這一連串問題把艾春明問住了,他不知道該跟孩子怎麼說,孩子心裡的願望直接反應了她的心理需求,她渴望著沒有謀面的親人關心她呵護她這種情感要求在情理之中。
“爸爸,小亮哥跟sh的阿虎哥像嗎?阿虎哥總是跟我玩著玩著就找其他的小夥伴去了。”
“小亮哥不會的,他要是在一定會和你玩兒。”
“等我做了手術小亮哥會來嗎?”
“不知道,可能會吧。”艾春明不知道小惠為什麼一個勁兒的老提這些問題,他猜測小惠可能有點懼怕明天的手術,他安慰她說:“沒事的,手術一開始可能有點疼,等針眼癒合了就不疼了。”
不僅僅是小惠,他何嘗不是很想見到那個停留在他記憶裡整天只會賴在他身邊的外侄小亮還有他在情感上一直把他當成自己大哥那樣敬重的姐夫,可惜姐姐封閉了他們來昆明的訊息,她是不準備讓他們見上一面了,說實話因為他的關系他覺得姐姐割斷親情的作法有些過了,他倒是沒有什麼,可小惠是個還什麼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孩子,一個急需救治的患兒,姐姐不該把自己與他之間的恩怨讓一個少不更事的孩子一起來承擔,姐姐怎麼責罰他都可以,但是讓一個孩子像大人那樣去背負承擔她不該付出的情感代價,他從情感上怎麼也是接受不了的,他鄙視他憎恨他厭惡姐姐不加區分將小惠與他統統一棍子打死,可憐小惠無辜地跟著他受那麼多委屈,想到這些艾春明眼裡湧滿了淚花,強烈的自責感像刀子一樣剜他的心。而且他不止一次地看到小惠在配合姐姐的詢問和檢查時她的眼神流露出的渴望的神情她多麼想叫姐姐一聲姑媽,有時候她的手臂難以支撐搭在姐姐的手上其實她是想得到姐姐的撫慰,姐姐不知道是真的沒看出來還是裝作看不見和感受不到孩子眼神的熱切,那一幕幕著實讓他看了心痛,他在心裡默默地流著淚,小惠因他受到牽累真可憐!
艾靚麗自然無意把小惠當成自己的親人,她只把小惠當成了她眾多患者中也許最普通的一個,她沒有閑暇工夫顧及傾聽一個患者的心聲,她總是忙碌的,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職業的習慣給她做了很好的掩護,使你從她那副跟誰都是一本正經的職業的表情中無從判斷她的內心,或許她把她真實的內心包裹得嚴嚴實實讓你永遠抓不住真實的所在,即使是身為她同事和好友的舒靜也不能很自信地認為對艾靚麗這個人瞭如指掌,這回她更是深有體會地加固了她對於艾靚麗一直以來都無法看懂的這種印象。
手術前艾靚麗只告訴舒靜手術的患者是一對父女不是那種常見的同胞供或無關供。
手術的第一步是麻醉,這是一項由麻醉師按嚴格規定來完成必須精準無誤的工作,舒靜照例拿過手術報告單看患者的名字性別年齡等事項,當她看到艾春明這個名字時一下笨在那裡不由自主地念出聲來,目光直瞄瞄地落在艾靚麗的臉上,艾靚麗戴著個大口罩,僅有的露出很有限的臉部她也能看到艾靚麗當時的反應,艾靚麗也正用毫不示弱的眼光盯著她。
艾靚麗聲色俱厲地提醒馬上將要實施麻醉術的舒靜,“做好你分內的工作。”
旁邊的助理和護士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她們的視線在艾靚麗和舒靜臉上游移。
舒靜狠狠地瞪了艾靚麗一眼,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忍住了沒有發聲。
手術進行的很順利,舒靜一直目睹了手術的全部過程。
人的骨髓主要存在於長骨的骨髓腔和扁平骨稀鬆骨質間的網眼中,可能最先考慮到的是便於操作,艾春明取出骨髓的位置被定在了大臂的肱骨,艾靚麗親自從艾春明右臂的肱骨處取出紅骨髓到慢慢透過輸血的方式注入到小惠體內她看見艾靚麗每進行一步都是一絲不茍指揮若定絲毫不敢有一點怠慢,艾靚麗的敬業態度一直是為人稱道的,在業內同行堪稱一面旗幟,多少次舒靜折服於艾靚麗的這種對生命的尊重和對醫學的敬畏,同為醫生的她就很難與她比肩,所以無論艾靚麗發多大的脾氣,只要她是對的她都不當眾和她頂撞,今天的事她心裡一直覺得堵得慌,她不理解艾靚麗為什麼要瞞著她手術的病人是她的親弟弟和侄女,那天舒瀾跟她提了一句她的同學也就是艾靚麗的弟弟帶著女兒從sh回來為女兒治病,沒想到看病和手術的醫生就是艾靚麗,艾靚麗竟然那麼久當著她的面隻字未提,舒靜由此産生的怨氣使她的心髒劇烈起伏。
艾靚麗在收尾的工作中交代值班的醫生和護士,“要注意小惠接受移植後的反應,一般都會有發熱的現象,密切關注她的體溫。”
來到更衣室,艾靚麗看見先於她回到更衣室的舒靜,艾靚麗顯然早就估計到舒靜一定會等她而且她必須要面對舒靜那張氣勢洶洶的臉。
舒靜一看到艾靚麗進來早就等候在那裡的她猛地抬起頭目光刷地掃射到艾靚麗臉上,她劈頭蓋臉地問:“為什麼?”
艾靚麗不緊不慢換著手術服,顯然她早有所防範,從手術室舒靜狠狠地瞪她一眼她就知道手術完後她和舒靜之間將要發生什麼,可能艾靚麗想到對付舒靜的最好的策略是先涼一涼,把你冷在那裡殺殺你的銳氣,等你心頭的烈焰驟冷下來以後在迎頭痛擊,讓你沒有還手之力最終繳械投降敗下陣來,所以她才不急不慌,她的臉上嘴角甚至還掛著一點輕浮的微笑,這張臉是舒靜絕然沒有見過的。
艾靚麗給舒靜一貫的印象是這個人太有個性,但舒靜面對這樣一副神情的艾靚麗她顯然沒有估計到更不要說有勝算的把握了,舒靜的力不從心讓她覺得一陣心虛,為了表現出她的不示弱,她還是盡力地保持著她的頑強以維護她有點虛弱的自尊。
“為什麼?”舒靜追問道,聲強一點也沒有減弱的意思。
艾靚麗深重地看了舒靜一眼以示對她的回敬,她聲音不大但字字鏗鏘地說:“我能對你的問話保持沉默嗎?”
舒靜怎麼也沒有想到艾靚麗的回答反而把問題拋給了她,她一時語塞,沒等她反應過來艾靚麗已經從她的視線裡消失了,她的嘴角不自主地掀動了兩下到底也沒有發出聲來。
舒靜回過神來清醒地意識到她把問題看得太簡單了,她在心裡思忖:看來艾靚麗失女又失母的心之殤已經摧毀了她的理智,親情早已被她踐踏重重地踩到了她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