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女皇只是笑著看他,那笑到了眉梢眼角,甚至沒有阻止他的動作,她一字一句聲音清晰,寧君兮自東陌國亡之後再沒有見過她這麼愉悅的時刻。
她說:“若是我殺了你,九泉之下,我怕你髒了我輪回的路。”
要多溫柔便有多溫柔,要多惡毒便有多惡毒,她的笑如同一柄利刃一般將寧君兮的心刺得千瘡百孔,他外表維持著蒼白無力的笑,內裡早就腐爛了。
這便是東陌女皇,捧你時你是天上星,惡你時你是腳下石。
他早該知道的。
“陛下······”
寧君兮維持著無力的話語,繼續著自己的腳步,心中如同麻木了一般,卻還是有種窒息的疼。
但女皇要給他的疼痛遠不止如此。
寧君兮此生聽見顧央央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願你我來生陌路。”
輕飄飄的一句話,甚至沒什麼情緒,那些愛恨都埋葬在過往裡,然而就是這樣一句輕輕的話,帶走了她的生命。
女皇沒有阻止他的靠近,只是自己往後退了兩步,撞在了刺過來的劍上。
那刺中她的刺客自己也是愣了一瞬,瞬即馬上反應過來,拔出劍刃,斬向旁邊的侍衛。
這樣平常的舉動,周遭無時無刻不在發生,但放在寧君兮眼裡彷彿世界傾塌。
他甚至再也顧不得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當時在想些什麼,只是反射性的一個沖上去將女皇倒下的身影接住,血色的花盛開在她的胸前,她沒有再睜開眼看他一下,那句話就是訣別。
寧君兮曾經無數個夜裡都在恐懼這一幕的發生,可女皇之前的那些舉動,他以為她是想報複他的,這樣也好,她起碼還想活著,但此刻如此突然,她連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想和他多說,那般決絕的告別,便是再也不願意看著他了。
寧君兮甚至發現自己眼眶幹幹的,就這麼抱著懷裡漸漸冷去的身體,腦海裡既是嘈雜又是空白,彷彿一瞬間掠過無數歲月,又彷彿什麼也想不起來,這一幕顯得如此不真實。
耳邊有侍衛的聲音響起,說了什麼他全然聽不到了,只是呆呆的看著,如同失去了靈智一般。
或許確實失去了靈智,他的靈魂隨著女皇一起離開了。
周圍的廝殺一瞬間遠去,他像失聰了一般,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針紮一般疼,可他不是已經沒有心了麼,為什麼還會疼?
直到有什麼東西滴在女皇蒼白的唇上,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在哭,連眼前的視線也變得模糊,彷彿孕了一層霧一般,看不清楚。
她閉著的眉眼都漸漸朦朧,再也看不見她唇角勾起的笑意,甚至連惡意的,嘲諷的情緒都再也看不見。
寧君兮想過她若逝去自己該有多麼傷心多麼不捨,但原來並不是傷心或者不捨······他只想與之同去。
他木然的把眼睛裡不斷流出的淚水擦幹淨,不想讓這些眼淚模糊了女皇的容顏,卻發現怎麼擦也擦不幹淨,最後只能胡亂摟著女皇的身體,手碰到冰冷的鐵器,他木木的看了一眼,是她手裡的匕首。
彷彿時光停頓了一瞬,寧君兮呆愣了幾息,然後握住連帶著她的手握住那把匕首。
“噗哧”一聲,刀刃鋒利,輕易便刺入血肉裡。
他木木的握著她的手,把匕首插進胸膛裡,周遭的嘈雜似乎變得大了起來,彷彿有人在喊著‘陛下’之類的話語,但寧君兮全然聽不見了。
他看著懷裡女子蒼白麵容,突然於唇角彎出一個莞爾的笑來,小心翼翼的將唇貼於她的面上,寧君兮溫柔甜蜜地道:“陛下,你會原諒我的,對嗎?”
畢竟曾經那麼喜歡他,如此,他私自來找她,來糾纏她,她會原諒他,對麼?
寧君兮唇角流出滾燙的血,那紅色滴落在女皇蒼白的唇上,彷彿她還活著時候的模樣,曾經硃砂色的唇輕輕勾起,眼眸裡盛滿笑意,只那一笑,他便甘之如飴。
漫天血色被定格在原地。
這一生,他終歸是要糾纏,全了自己這場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