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了光明宮之後,沒過多久,便聽到外間有太監傳唱的聲音。
“女皇駕到!”
寧君兮斂下眉眼,也不驚慌,起身朝外間迎去。
女皇不等他迎到外間,便已自個兒入了內,自顧自的坐在桌子前,還屏退了左右。
寧君兮也沒傻傻站著,而是在女皇對面坐了下來,雖然有些不合禮數,但他相信女皇絕不會因為這個怪罪。
果然,顧央央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隨即拿指尖在桌上敲了敲,淡聲道:“你前夜不是要奏一曲嗎?現在彈給孤聽吧。”
寧君兮摸不懂她究竟是個什麼含義,但既然已經說了,自然沒有拒絕的意思,他便取了琴放在身前,抬手而上。
他彈了一首《飛花流雪》,端得是很有情意,他的琴藝雖不說登峰造極,但也是頂好的,只是放到女皇耳中卻沒什麼感覺,顧央央只是懶懶的撐著下巴,垂著眼眸百無聊奈的聽完他彈的這首曲子,眼裡看不出半點感興趣的樣子,偏偏她又不做聲,讓寧君兮分不出她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天天彈些風花雪月的東西,和那黃花大閨女一般,無聊得很。”
寧君兮指尖微顫,差點沒勾錯了一個音。
後宮之中,不彈風花雪月,某非還要彈金戈鐵馬不成?他倒是想,只怕到時候不樂意的又是女皇吧。
抿了抿唇,寧君兮從古琴前起身,給她行了個禮。
“陛下恕罪。”
然而女皇卻沒說恕不恕罪,只是突地嗤笑了一聲,接著便嘲笑道:“君兮果然還是夜裡看著舒服。”
這番話的意思明顯就是:你還是上床的時候看著舒服。
寧君兮眉心跳了跳,想起那夜的荒唐,終究是忍住了,仍舊淡淡行禮道:“讓陛下不悅,臣恐慌。”
“哦?”
女皇挑了挑眉,突然向他勾了勾手指。
待到寧君兮湊近之時,她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耳垂,開口道:“君兮的耳朵生得真好看,孤明日賜你一隻耳墜子如何,想必戴起來會很好看。”
寧君兮不知她為何突然又提到這上面,但他斷然是沒有拒絕的道理,即便耳墜子聽起來就不像正常男人帶的東西,他也恭敬應道:“謝陛下賞賜。”
女皇見他應下了,便愉悅道:“你很好,只要繼續這樣好下去,就算想要天大的功名利祿,也是可以的。”
寧君兮眉心微動,有些心驚,當即垂下眼眉柔聲道:“臣不敢妄求。”
他總覺得女皇的眼睛清澈到能看穿任何妖魔鬼怪,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看穿他心底所想,不過謹慎些總是好的。
“你也不必多言。”
女皇舉起茶杯,緩緩飲了一口,眉心之間的神色有些看不清切。
“你的眼睛裡早就寫滿了你想要的,但孤早就說了,若是孤喜歡,便不在乎你的過去,只要是孤喜歡的人,你想要的東西,只要不傷及國家社稷,任你取用又何妨,但你記住,我不喜歡虛情假意裝模作樣的人,你明明不喜撫琴,卻還彈什麼《飛花流雪》,也不自己聽聽,有幾分流雪的真意。”
她這番話說得毫不留情,甚至最後自稱為‘我’,明顯是真情實意,而不是跟他一探虛實。
這倒是也奇怪,為帝者一向容不下什麼真情實意,更何況恩威並施才是正道,女皇卻完全不一樣,既有雄韜偉略,高明手段,卻偏偏還不加掩飾,活得比尋常人還要真實,在這一方面,寧君兮自心底覺得自己不如她,倒不愧是世之聞名的女皇。
思及至此,寧君兮倒也去了眉間的遮蓋,神情顯得真實多了,他唇邊微微有幾分笑意,向女皇微微額首道:“便如陛下所願。”
只是心底最深處的那份設計······他終究無法言說。
女皇很好,只是他最終還是要當那個絕情寡義的人。
寧君兮看著面前女子慵懶撐著下巴勾唇而笑的模樣,那目光彷彿看盡了萬千溝壑,他突然便覺得自己低到了塵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