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央央的眼帶著些冷意,沒有什麼溫度,她將目光上揚,對上他的。
“我之前說我厭惡靖白,你看著我捉弄他,我對於他······是真的已經沒了什麼念想,我只想回大啟,我只想阻止那一切。”
“那為什麼要和他同行?”
楚安簾想起了今日她與靖白同乘一騎,那般親密的接觸,並不如她口中所說的‘沒什麼念想’。
“你離開朕,就是為了和他同行?”
“我當然不是為了和他同行,我在信上寫得清清楚楚,我的屬下被他攔住,我無他法,才與他同行,無論如何,我必須要去啟國。”
顧央央的聲音冷冷淡淡的,彷彿失去了一切期望,只剩下志在必得的目的,但於她本人而言,那些東西卻彷彿都只剩下淡然。
楚安簾靜靜看著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該就這麼輕易相信她,可看著她沒什麼情緒的眼,彷彿一切都如過眼雲煙的目光,他覺得自己無法再去怪罪她,反而有些心疼,彷彿看著她從一朵開得燦爛的嬌花兒慢慢枯萎,滿目蒼茫。
半刻沉默,他終是淡淡道:“既是那樣,你也不該被他脅迫,為什麼不向朕求救?”
顧央央卻突得一笑,唇角的弧度彎得美麗,卻是冷冰冰的,她看著楚安簾,從沒笑得那麼冷豔過。
“陛下還記得我從前和你講的故事嗎?其實那個故事中的主人公便是我和百裡今。”
“只可惜美好的東西總是浮於表面,無論多麼美麗的開頭,卻總是敵不過衰敗的結尾與日漸腐爛的情意。”
楚安簾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唇邊有那麼冷的笑,彷彿千山歷盡,卻千山皆是冷川。
“我和百裡今,是我負他,我們之間遠遠不如陛下想象中的那麼美好,最後的結局是我說的分開,而他從閣樓上一躍而下,鮮血綻開了整個閣樓之下,我永遠記得那一天,彷彿開了一朵燦爛絢麗的花,他的臉被血汙覆蓋,而眼睛慢慢闔上,他說‘若無白頭,便留在我還愛他的時刻’,若是他死了,這個故事便這麼完結了,無論我是否會後悔,但結局就是結局,只不過最終他卻沒有死,他還活著,他入了魔。”
楚安簾聽不出她平靜話語之下的波瀾,卻能感受到這個故事之後的驚駭,入了魔的人,想要挽回愛情的男人,而他的啟妃性子不算冷冽,可對於這一方面卻異常執著,於是這一段糾葛便不休,直到後來她嫁給自己。
“我是個喜新厭舊的人,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了,說我殘忍也好,無情也罷,陛下,其實這一次,你不該禦駕親徵的,你只需高坐樓臺,等著啟國大亂,我若敗,你便坐收漁翁,我若勝,你也可從容而行,就當沒有我這個妃子,這樣不好嗎?”
顧央央冷淡的笑著,眼底沒有一點笑意,彷彿只是皮肉之上的弧度,而心底早已腐敗成泥。
“不好。”
楚安簾卻覺得自己不能見她這般模樣,他寧願看見顧央央是他宮中那等囂張跋扈,欺壓他妃子的女子,也不願看她這般荒涼的笑。
他微微皺著眉,突然伸手遮住她涼薄笑著的眼睛。
“你想要什麼,和朕說便可,朕乃堂堂天子,這世界沒有什麼得不到的,只要你說,便什麼都能得到。”
他遮住顧央央的手掌感覺到她長長的睫毛輕輕在他掌心掃了掃,彷彿眨了眨眼,然後便是微微的濕潤落在他的掌心。
來不及多想她為何落淚,楚安簾便聽見她依舊笑著說:“我想要毀掉啟國皇室,毀掉那個已經腐爛了的地方,毀掉那些已經爛到根裡的人,毀掉······我自己。”
他心中猛地跳了跳,隨後便怒斥道:“胡說什麼?”
顧央央卻沒有被他的情緒所影響,反而繼續勾著涼薄的弧度,微微笑著一邊落淚,一邊和他說著讓他心慌的話。
“我從小在啟國皇宮長大,所見所聞皆是糜爛,那些骯髒的腐爛的東西根本就不應該繼續存於這個世間,包括我自己······百裡今因我而入魔,這個世界上我毀了一件別人求而不得的真心,我喜歡著陛下,可我不知道會不會像我從前喜歡百裡今一樣,什麼時候便不喜歡了,若那時······”
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下了話語,楚安簾的手掌放下,便看見她似笑似哭的神情,長長的眼睫上還有細小的水珠,無端讓人覺得悲哀。
“若那時陛下也喜歡我了,那該怎麼辦呢?”
“陛下該怎麼辦呢?”
那一聲詢問彷彿敲在楚安簾心上,他看著眼前的女子,看著她美麗的眼睛裡落滿了悲傷,總是笑著的神情彷彿被硬生生拗成牽強的模樣,她不是在心疼自己,她在心疼他。
“央央。”
心裡的怒意便這麼消了下去,他俯身擁住涼薄笑著的女子,手掌放在她背脊上,那片單薄讓他心中深深憐惜。
“相信我,好嗎?”
顧央央沒有回答他,只是挨在他臉側的目光平靜又淡漠,她心裡的湖結了厚厚的冰。
而這層冰,總是無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