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傷的息扶黎,不再皺起眉頭,臉色也很白,連薄唇也是沒血色,少了睜眼時的鋒芒畢露,人也不複尖銳冷硬。
這模樣的息扶黎,可以讓人隨意靠近,也讓人生不出畏懼之心。
她說不上來心裡是何種情緒,只是有些悶,悶得她不痛快,悶得她寧可他睜開眼,嘴巴再壞些也無所謂。
沐岸灼從他中指尖取了一滴血,他觀察片刻,又嗅了嗅:“他中的毒和城中中毒的那些將士並不一樣,尋常解毒方子與他無用,我先試試看排毒,不過並無把握。”
姜阮捧金冠的手一緊,心尖像是被什麼給拽住了一樣,難受的有點疼。
沐岸灼開了方子,送出去給一直侯在外頭的伏虎,回過頭來,就見小姑娘軟軟的手指頭勾著青年的,她眼圈有些紅,無措的問:“大師兄,能解毒的對不對?”
沐岸灼揉了她發髻一把,也沒法違心承諾,只得說:“我盡力而為。”
末了,他又補充道:“不過你也莫擔心,實在不行,就送他去桃源,師父出手定然十拿九穩。”
姜阮揉了揉眼睛:“可是爹爹都好多年不曾出手了,要是爹爹不同意怎麼辦?”
沐岸灼失笑:“你想多了,若是你開口求師父,他豈會不出手?”
姜阮被安撫到了,她稍稍放下心來,將金冠收好放一邊,又摸了帕子給息扶黎擦汗。
沐岸灼收拾好營中的血跡等髒物,問道:“酥寶兒,回去歇著,伏虎會安排人照料的。”
哪知,小姑娘一徑搖頭:“我小時候常做噩夢,都是大黎黎陪著我的,我想陪著他。”
沐岸灼也不勉強,曉得小姑娘跟息扶黎之間羈絆深厚,與常人不同,遂道:“那你要答應大師兄,別把自己累壞了,我接下來都在醫舍那邊,他要有事,你就差阿桑來喚我。”
姜阮點了點頭,目送沐岸灼出去,她提醒道:“大師兄,你也要多注意休息。”
沐岸灼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知曉。
寬敞的主營裡頭,就只剩昏迷不醒的息扶黎和姜阮。
她讓人送來熱水,擰了帕子,同他擦手擦臉,至於身子,則是伏虎進來伺候的。
換了幹爽衣裳的息扶黎,像是陷入熟睡之中,姜阮趴在榻邊上,頭枕在手臂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她看了會,伸出指尖,輕輕戳了戳他臉,本以為會是冷的,碰觸下,指尖一點暖意。
她心虛地猛然收回手,輕咳一聲,嘀咕道:“大黎黎,我是好心,怕你睡死了……”
息扶黎自然是沒法應她的,小姑娘守了半晚上,實在睏乏得厲害,模模糊糊間爬上榻,挨著青年蜷縮起來,打了個呵欠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她睡得甚是安穩,就像是很多年前,還和青年同宿一榻的時候,他身上氣息,總能讓她不再做噩夢,可靠到令她心安。
就像是,他承諾過的那般,總會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在她視野,抱起她,免除一應艱難困苦。
在端王府的那段時日,竟是比她在姜家的日子還快活。
她不用擔心身邊的人不喜歡她怎麼辦,也不用小心翼翼的去討好每一個人,更不用提心吊膽的生怕一眨眼,就被丟了沒人要她。
蓋因如此雛鳥之情,她自個都沒發現,竟是格外的依戀他。
這種依戀,像柔軟的浮雲,又像白白的棉花,包裹她周身,溫暖的好似回到了母胎之時。
然這種溫暖不過一瞬,就被一股滾燙的灼熱沖刷得幹幹淨淨。
姜阮猛地睜開眼,才發現身邊像擱了塊炭火似的,燙的她一個激靈翻身就爬了起來。
“大黎黎?”她心下駭然,那滾燙不是別的,居然是息扶黎忽然發起燒來,一身燙得驚人,連臉上都泛出不正常的潮紅。
姜阮跳下榻,軟鞋都顧不上趿,披頭散發地沖到外頭喊道:“伏虎,伏虎,快去找大師兄,再給我找些冰來!”
伏虎面色一整,他去找冰,阿桑則去快若疾風的去找沐岸灼。
待沐岸灼過來之時,姜阮已經給息扶黎額頭上敷著冰冷的帕子,還在用烈酒擦他手心胸口。
沐岸灼兩指一搭,面色凝重:“傷口無礙,是毒散發的太快,我開的方子沒起作用。”
“啪嗒”一聲,姜阮手裡濕噠噠的帕子掉到地上,她努力鎮定的問:“是要送回桃源嗎,大師兄?”
沐岸灼搖頭:“來不及了,只怕在半路上毒就會入肺腑,到時便是師父妙手回春,也無濟於事。”
姜阮瞳眸驟然緊縮,她看著渾然不知人事的息扶黎,又問:“那姊姊呢?姊姊從京城趕過來可行?”
沐岸灼隨手拿了匕首,唰的一下就在息扶黎中指尖劃了道口子,再用力一擠,當即猩紅中帶紫黑的血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