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爾蘇拉第一個發現的。和它有心靈感應的陳寶妮當時在樓上房間做娃娃屋,臺鐘的指標指向下午三點時,她忽然感到一股黑色的氣息,陰颼颼如料峭春寒,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並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確信有事發生了。
陳寶妮追尋著那股黑色的氣息飛奔下樓,跑到院子裡,看見林阿姨靠坐在樹蔭下的小椅子上,草帽掉在地上,喊她也不應聲,好像睡著了,無數陽光和花香環繞在她周圍,像漫天飛舞的蝴蝶,像簌簌飄落的柳絮...
原來那股黑色的氣息是死亡的味道,但與其說是死亡的味道,倒不如說是靈魂的重生。陳寶妮沒有哭,在樹下怔怔地望了一陣,直到陳安妮發現她,她才說:
“她死了。”
傍晚時分,博士收拾得差不多了。紀禾在二樓陽臺吹頭發的時候,發現她和陳祈年面對面站在院子裡,斜陽夕照,博士面如金紙,低眉垂眼竟有些惶惑的意味。
怪不得她說什麼都要來這裡做工...她牙關打顫,嘴唇蠕動著,剛想開口,陳祈年便直截了當地說:“我知道。”
她怔住了。
很久之後,一抹苦澀的微笑在她嘴角邊綻放,好像終於鼓起勇氣敢抬頭看他,她結結巴巴地說:“...我很高興見到你現在...可能你看不出來,但是真的...”
博士載著一車遺物走了,目送人和車在暮色裡遠去,紀禾忍不住問:“你們剛剛在花園裡說了什麼?”
陳祈年握住她雙肩,笑了下說:“好吧,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
“從生理學的角度來講,她是我媽。”
“你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陳祈年但笑不語。
紀禾被這個從天而降的訊息砸得暈頭轉向,舌頭都捋不直了:“你...她...你們怎麼會——”
陳祈年抱住她輕聲說:“是真的,我拿林阿姨的頭發做過基因鑒定。”
紀禾搡開他:“什麼時候的事情!”
“林阿姨生病那會兒,我去看她,雖然她沒有明說,但我猜是這樣,後來經過驗證,果然是這樣。”
紀禾不敢置信:“真的?”
陳祈年輕輕嗯了聲。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嗯...我只是覺得沒有說的必要,這不是什麼大事。”
“還不是大事?剛剛那可是你媽!走的可是你外婆!”
“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而已。”陳祈年笑說,“她有她的生活,我們有我們的生活。親人之間也講緣分的,有緣才能和和氣氣地過到一起,沒緣那就各自安好吧。”
紀禾半晌啞口無言,走進電梯裡說:“你是什麼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嗎?外婆在跟前待了那麼久不吭一氣,連親媽來了也一點動容都沒有。”
陳祈年捫心自問,的確無甚波瀾,不管是發現林阿姨和自己血脈相連也好,親生母親站在自己面前也罷,這些事情都是過眼雲煙。
他小時候會去想,那是因為他還沒找到自己人生的信仰,現在他已經在他夢寐以求的修道院裡了,外界即便山崩海嘯,也不過彈指一塵。
他跟在她身後,坐到沙發上說:“我當然為她的去世感到難過,和她是不是我外婆沒關系。是因為她和我們相處了這麼久,她對我們都很好。”
“對你尤其。”紀禾頭靠著沙發,不解道:“我只是搞不懂,你無所謂你不說也就算了,為什麼她也一個字都不提呢?難道她怕我們會把她趕出去?”
“也許是不想打攪我們現有的生活罷了,陪伴並不在於身份這種形式,不是嗎?”
紀禾挑眉看他:“所以你甘心當我弟弟?”
陳祈年摟過她笑說:“如果弟弟可以親你、可以日夜和你耳鬢廝磨的話,那我絕對心甘情願。”
“去你的。”她笑罵。
從房間出來的雙胞胎撞見兩人在沙發上又親又抱地黏糊,陳安妮滿頭黑線地說:“你們能不能換個地方親熱?”
紀禾把陳祈年推到一邊。
陳安妮神色黯然,看得出來心情低落。
紀禾朝她招招手,陳安妮坐過去,頭靠著她肩膀悶悶不樂道:“原來人死就是這樣嗎?悄無聲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