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紀禾摸了摸她腦袋,又摸了摸她旁邊陳寶妮的腦袋,輕聲說:“就是這樣,悄無聲息,就像一滴水回歸大海。”
“那你們不要死,我希望你們永遠永遠都不會死。”
紀禾笑了,想起雙胞胎小時候,如果看中了她的某樣東西,就大言不慚地說,姐,等你死了這個可以給我嗎?
陳祈年笑著說:“我們盡量長命百歲。”
最後一絲金亮的暮色被風吹滅,從光可鑒人的地板上消失,就像剪下一簇燭花。
落地窗像畫框圈著黛青的天色和朦朧的燈火,四面牆的壁燈慵懶垂下鵝黃色的漣漪,客廳一時靜默如海。
陳寶妮忽然說:“她不是死了,她是去了別的地方。”
陳安妮翻白眼:“別跟我扯什麼靈魂轉世六道輪回。”
陳寶妮哼一聲:“你愛信不信,反正就是這樣。”
陳安妮說:“那我希望你下輩子輪回變成一隻小豬!”
雙胞胎拌起嘴來,紀禾和陳祈年相視一眼,搖頭失笑。
月上樹梢,花香忽而擁來,彷彿千樹萬樹梨花開,紀禾摘下耳環,對著敞開的陽臺望了一陣,走過去。
月色清朗無比,底下的院落恍如鋪了層細膩的爛銀,奇花異草,瀲灩紛飛。
“看什麼呢?”洗完澡的陳祈年從身後摟住她。
“她說她種了棵橘子樹。”
紀禾指過去,月光實在明澈得過分,無需林蔭道上的路燈,也能將那株嫩綠的小樹看得一清二楚。
“可惜她再看不到開花結果了。”她說。
“我們會替她看到的。”
“你是應該替她看看,作為她的大外孫,給她盡盡孝。我都忘記問了,葬禮什麼時候?也該準備賻儀賻金什麼的...”
“她走的時候沒說。”
“你就沒問問?”
陳祈年聳聳肩:“她要是叫我我自然會去,沒叫也許是國內不會有葬禮。”
“還說你不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呢,就不打算去送她最後一程?”
“反正有聯系方式麼,通知了的話再去。”
紀禾坐到搖椅裡,陳祈年擠在旁邊坐下,抱住她好像有些委屈地說:“你說得我好像是什麼冷血動物一樣,沒有感情的機器人這個評價也太不正確了吧。”
“我覺得挺恰當。”紀禾用指頭戳了下他胸口,“冷冰冰的機械心髒。”
陳祈年握住她的手摁向自己心口,喟嘆說:“怎麼會呢?你難道不知道這顆心為你跳得要死要活嗎?瘋狂為你,平靜為你,四分五裂為你,瞬間癒合也是為你。你要它哭它不會笑,你要它活著,它就永遠不死。”
紀禾抽回手,哼一聲說:“你就這麼愛我?一時上頭的迷戀怎麼辦?你的人生才到四分之一,剩下四分之三誰說得準呢?時間可是很無情的。”
“別說四分之三,就是三分之四,時間多得像漫天的星辰那樣數不過來,你也是唯一的太陽和月亮。”
紀禾忽然別開臉,陳祈年在她雙眸裡看見薄薄的一層淚光,泫然欲滴地凝結成輕閃的淚花,像一隻蝴蝶輕點了下深藍的水面。
“怎麼了。”他輕輕吻著她眼角。
“沒什麼。”紀禾吸了下鼻說。那顆橘子樹在月色裡搖曳,竟像結滿了幽靈的果實,“就是覺得太突然了,明明前陣子還好好的,生了個病回來就...還好沒把要換掉她的事說出口。”
“是的,我們沒傷她的心。”
“為什麼好人都不長命呢?她還不是太老啊,就這麼走了...”
陳祈年抱她在懷裡,將她雙腿放到膝上,指腹摩挲著她臉頰溫柔道:“也許是為了教會我們好好告別。”
她淚花一瞬間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