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謝寄回醫院複查,醫生確定他的腿恢複良好,心髒也執行正常,他終於可以脫離輪椅生活。
但餘田生當即打消他的念頭:“再忍一個月。奶奶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我以前養了半年還有後遺症,你至少三個月吧。”
謝寄無語,餘田生以前是粉碎性骨折,他的腿狀況要輕很多,根本不是一個級別。
餘田生還在喋喋不休:“雖然不好看,但坐輪椅也沒那麼不好吧,起碼走路都不用自己費力,我都想坐。”
謝寄止住輪椅,起身對餘田生做了個請的手勢:“你坐,我推你。”
餘田生還真坐上去,謝寄順便用毛毯幫他裹起來,只是他久病力氣不足,推輪椅走兩步就彷彿要虛脫。
餘田生想笑又不忍心,把人拉回輪椅坐好,對此結果彼此都心照不宣。
月中謝寄生日,十八歲成人禮,餘田生本來想請幾個人過來給他慶祝,但謝寄堅決不願意麻煩,最後只跟吳雙三個人兩條魚對月吃蛋糕。
吳雙滿嘴奶油,問餘田生:“你給我老師準備什麼禮物了嗎?”
餘田生起身去把院子燈關了,三平米的地方頓時被星星串燈點亮,他又從花盆後摸出一個禮盒。
吳雙要搶著看,餘田生舉起來躲開她的手遞給謝寄,但還是被小姑娘搶了去。
“什麼刀?”她問。
謝寄也問:“刀?”
餘田生戳戳吳雙的後腦勺:“大小姐,那叫剃須刀,刮鬍子的。你老師沒教那兩個字嗎?”
吳雙對這禮物失去興趣,把禮盒還給謝寄,辯解道:“我老師就是他啊,他沒教我。”
餘田生替謝寄尷尬,笑著說:“對,他今天才成年,鬍子今天才長,胡須刀也今天才有,所以沒教你。”
等小姑娘完成任務回家,院子裡就只剩下餘田生跟謝寄,謝寄自己從輪椅上起來,自己慢騰騰挪回房間。
十八歲了。他一度懷疑他已經八十歲。
但十八歲還是好的,可以跟小學生吃蛋糕,也可以看高中生嬉笑玩鬧,他可以是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
客廳裡餘田生在接電話,應該是那個人,他回電話才會嗯嗯啊啊,不像跟別人那樣有來有回。
謝寄還沒接受他也有母親這件事,但今天他生日,生日是跟那兩個字天然聯結的。
只不過諷刺的是,他真正的生日是哪天他不知道,現在的生日是他當初改名字的日期,羅媽媽縱容了他的任性。
餘田生電話打完了,照例來敲門,門沒鎖,他敲幾下自己就推開了,探頭有些為難地問他:“……她說要給你買車,我告訴她你沒駕照……”
謝寄盯著書,頭也沒抬:“你們說什麼不用告訴我,我不想聽。”
“她下個禮拜要來。”餘田生頭大,“我說了你不想見,她說……”
“她說她說,什麼都她說,你也拿她錢辦事嗎?”
餘田生愣住,謝寄也愣住。
他很少發脾氣,尤其不會對餘田生發火。
但那個人就像一隻令人討厭的蚊子,他看不見,卻時時刻刻遭受她嗡嗡嗡的噪音,他很難控制火力。
“對不起。”謝寄道歉,“我不是怪你……”
餘田生走近門來,大度地笑道:“我知道。我也不想接電話,她一直打。你不想見我再去說。”
“不見。”
除非他死了,見一具屍體畢竟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