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寒芳打幾次電話謝寄都是這個態度,所以次次通話都以吵架結束。
她過去在事業上在家庭生活裡獲取的成功和滿足,就是在這一次次無疾而終的爭執裡分崩瓦解。
很多個因為癌痛而陷入虛弱的瞬間,徐寒芳都忍不住一遍遍想,她過去或許對不起這個兒子,但在她拼盡全力為他置換心髒,又把畢生心血和無窮財富都交到他手上時,她認為對他的愧欠已經足以填平。
而現在,她唯一的兒子成了她跨不過去的劫。
徐寒芳無比清晰地知道,他拒絕結婚,拒絕女人,不過是因為,因為他心裡始終藏著一個上不得臺面的男人。
男人愛男人,多麼令人惡心的局面!偏偏蕭嵐山如此,蕭睿如此,她的兒子也如此。
他們都是她生命裡稱得上重要的存在,卻有著一脈相承的基因,因為這個基因,她多麼精彩輝煌的人生都不可避免地一步步滑向深淵。
但謝寄跟蕭嵐山蕭睿不同,是因為他身上流淌著她的血液,她有責任挽救他,也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名聲和念想。
只要謝寄是個正常人,她就可以假裝她愛著的那個男人也是正常人,她用盡全力得到的婚姻也並不是利弊權衡下的選擇。
對上溫妮媽媽始終溫和的目光,徐寒芳後背陡然生出一串寒意,猶如癌細胞,一點點爬進她的腦子裡.
他們全都知道,然後微笑著看她的笑話.
徐寒芳連維持表面風度都做不到,冷硬拒絕秦家母女惺惺作態的示好,轉向謝寄,不無嚴厲地問:“你真要這樣對我嗎?”
謝寄沒有抽出被她抓著的胳膊,面色如常地示意溫妮她們先走,等車子一輛輛駛離視線,他才平淡開口。
“媽,蕭睿有沒有跟你說過,我身體裡的這顆心髒能跳多久醫生都說不好?但如果你想要回去,我隨時可以,包括昭風。”
“至於其他,”謝寄垂下眼睫掩藏眼底的悲哀,近乎冷酷地扯動嘴角,“我不欠您,恕不能配合您演繹母子情深的戲。”
他話音未落,徐寒芳揚手就要往他臉上扇,卻被徐老太太尖叫著拉住手。
還未散去的媒體原就對這邊引頸張望,這下幹脆端著長槍短炮圍上來。
但今天是為畫展捧場,這些媒體大多是謝寄的安排,他沒有授意,他們只是職業本能地守著,並不敢真的拍下什麼,很快又被示意散開。
“媽,您不介意的話,”謝寄嘲諷地低語,“明天頭條熱搜都會是您。人民藝術家畫展家暴,昭風新一代難堪大任,您覺得這題目怎麼樣?”
徐寒芳劇烈喘息,被徐老太太拉著哄著,老太太到底不忍斥責謝寄,只是痛心疾首地抬頭對他說:“孩子,她是你媽……”
“她是您女兒。”謝寄苦笑,“可惜不是唯一。您和大姨當年替她送走我的時候,您想過您也是她媽嗎?還是知道也無所謂,因為沒有我這個累贅,她就可以保證你們所有人一生榮華富貴?”
徐老太太嘴唇顫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眼裡迅速湧上淚水,她雙手緊緊抓著徐寒芳的手,母女連心地雙雙後退一步。
“外婆。”
謝寄吞嚥了一下.其實說出這些,他並不比她們輕松,更不比她們好受,但他別無選擇。
他低著頭繼續說:“如果您真心疼您的女兒,不如勸勸她,我們放過彼此,您和我媽大姨好好過日子,我盡力履行作為兒子的責任,直到我無法繼續的那一天。”
徐寒芳試圖掙開老太太的手,但老太太絲毫不肯松怠,她掙紮著急火攻心地質問謝寄:“放過彼此,你說要怎麼放過?我放過你,那你打算怎麼放過我?”
手機突然響起來,謝寄看了一眼螢幕,劃開接起,溫妮提醒他午宴即將開始,客人們都在等他們,他答應很快到就掛了電話。
“外婆,andre繪畫造詣很高,您愛畫畫,今天是很好的機會可以和他交流手法。”
謝寄不是示弱,只是希望維持體面,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媽,客人都在等你,好多人難得有機會跟您見上一面……”
“見我幹什麼?看我的笑話?!”
徐寒芳推開老太太的手,徑直往前上了跟她來的車,老太太還站著,似乎有話要說,謝寄這次沒有避開她的視線,平靜地也可以說是麻木地對視。
“謝寄,”徐老太太眼底滑下淚來,“外婆當年確實糊塗,如果沒送你走,我這二十八年也不會活在自責裡。但你媽她盡力找你補償你,你可以不原諒外婆,能不能別再跟你媽置氣?”
徐寒芳在車裡發問:"您走不走?今天過來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沒少說,言盡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