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接下來呢?”
“我回去以後,蟻川先生停下了磨墨的手,對我說:‘啊……找到了嗎?真是太感謝你了。’”
“在這之後呢?”
“接著,我把貨簽遞給他,蟻川先生在上面,寫了收件人的姓名與住址。皮箱打包完成後,就把它綁到上面去了。”
“我明白了……”
鬼貫警部再次滿足地點了點頭,他不疾不徐地轉過身來,對丹那刑警說道:“丹那,你或許會認為,我在意這件事,是出自於對所有事物,都會起疑心的職業病使然吧……”
鬼貫警部說完,歪著頭似正在思考,他看起來像是在躊躇著,到底要不要把話說出口,也像是在考慮著,到底該如何說出口。
但過了一會兒,他再次向老闆問道:“冒昧地問一下,當蟻川愛吉那小子在貨簽上,填寫收件人資料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那時候我忙著攤開草蓆,松開繩子。”
“蟻川寫完貨簽之後,就來幫你打包了對吧?”
“是的。”白川運輸行的老闆如實地點了點頭。
鬼貫警部點頭,對丹那說:“我來說明我覺得不自然的地方吧。一般人在打包的時候,都是把行李包好之後,再別上貨簽,但是,動手包裝之前,就特地叫人去拿貨簽,並在上面寫字,這到底是為什麼呢?……你小子聽清楚了,丹那,打從學生時代開始,蟻川愛吉就是那種在做事之前,一定會事先規劃好、極端符合機械工程師個性的男人。舉個比較簡單的例子,不管他有多麼想喝酒,也絕不會手拿著酒杯,開啟威士忌的瓶蓋。他一定會先開啟瓶蓋,再將酒杯拿在手上。對知道蟻川個性的人來說……不,就算對不知道的人來說,明明應該在最後做的寫貨簽,他卻偏偏要一開始就寫,甚至還特地叫人去拿,仔細一想,他這樣做不是有點兒奇怪嗎?”
“的確很奇怪。”丹那感到不解。只不過他心裡想的是:對細枝節末的事情,如此吹毛求疵的鬼貫警部,遠比蟻川愛吉的行為要奇怪得多了。
“那麼,白川先生,”鬼貫警部又一次向貨運業者提問,“你只有在那個時候,沒有跟蟻川愛吉在一起嗎?沒有其他的了?”
“是的,就像我在電話裡說的一樣,只有那時候而已。”
在丹那思考著這個問題意義的時候,鬼貫警部接著說了下去:“那麼,白川先生,從你到膳所家,收取那隻皮箱,到把它從新宿車站,寄出去的這段期間,你有沒有什麼不太對勁兒,或是感覺詭異的事情呢?……不管多麼微小的事情,都沒有關系。”
沒想到,老實的貨運業行老闆,居然一下子滿臉通紅,垂下了頭。保持這種姿勢數秒後,他就像基督徒在懺悔一般,露出了嚴肅的表情說:“啊……其……其實,我活到現在,自認自己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人的事情——這是我唯一值得自傲的地方。大家都肖我是誠懇老實的人,而我也從不隱瞞任何事情。但就在那一天,我從膳所先生那兒,拿到黑色皮箱以後,正要搬到三輪貨車上時,不小心手一滑,刮傷了皮箱的底部。那是隻相當堅固的皮箱,本來就算使勁刮它,也不會留下痕跡的,因此,這只能說是我運氣不好。如果能早點兒把這件事,告訴蟻川先生,請求他的原諒就好了,可是當時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找不到機會跟他道歉;蟻川先生一會兒慰勞我,一會兒又端茶給我喝,一會兒又忙著做別的事……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機會飛走了。但就在我拿草蓆包裹皮箱的時候,我發現了一件令我訝異的事情——當時,由於我對自己的失誤,仍是耿耿於懷,所以,就把皮箱底部稍稍抬起,裝出不經意的樣子,想偷看一下那個刮痕,結果一看,那個刮痕居然神秘地消失了!……我心想,說不定是我剛才在心慌意亂的情況下,記錯地方了,所以我又若無其事地,看了看那隻皮箱的其他部分,但還是沒有找到。那時的我,有種像是目睹奇跡發生,又像是被狐貍捉弄的感覺——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我一定是看漏了,才會發生這種事情,可是現在,蟻川先生已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突然離開了人世,而我也就成了―個騙子了。”
丹那刑警鄙夷地盯著這個怯懦男人黝黑的臉。為這種無聊小事煩憂的人,在這個時代是活不下去的。而用極其認真的表情,聽著這段愚蠢自白的鬼貫警部,看來也不太正常了。
03
鬼貫警部送走了客人以後,再次與丹那刑警相對而坐,然後又叫了份點心。
“怎麼樣啊,丹那?……聽完了剛才那些話,你應該明白:馬場番太郎的屍體,是在哪裡塞進z皮箱了吧?……蟻川愛吉究竟是在什麼時候,用什麼方法,做到這一點的,這些問題全都一次解決了對吧?”
“咦?……”丹那驚訝不已。
“你還不明白嗎?……剛才那個人不是說了,從膳所善造那裡拿來的皮箱,跟他拿到原宿車站的皮箱,不是同一只。”
“不是同一只……”
“沒錯。他不是說,皮箱底面的刮痕,突然不見了嗎?”
“……”
“沒有刮痕的皮箱,並不是從膳所那裡運來的皮箱。”
“嗯嗯。”
“那麼,兩只皮箱是在哪裡被調換的呢?”
“……”丹那刑警仍然回答不上來。
“還不懂?……聽好了,蟻川別有用心地,叫運輸行的人,去儲藏室拿貨簽後,趁這個空當,把從膳所家運來的皮箱藏在家中,並拿出自己的皮箱,代替之前那一隻。等對方出來之後,再擺出一副沒事人的表情,叫他送走。運輸行的人做夢都想不到,蟻川居然會有同一款皮箱,所以,他自然沒有發現其中的蹊蹺。雖然刮痕的消失,令他感到一絲驚奇,但他絕對想不到,皮箱其實已經被調換過了。蟻川愛吉應該是把他的皮箱,放在廚房後門,以便能立即取得,但如果被女傭人看到,計劃就泡湯了。所以我剛才打電話,去問了女傭人一下,結果她說,那天蟻川吩咐她,出去買東西了。聽到這裡,我更確定自己的推理是正確的,所以,才請了運輸行的老闆過來。”
“這樣的話……”
“所以說,藉由運輸行老闆的手,從原宿車站寄送到二島車站的,其實是蟻川的皮箱,也就是我取名為x皮箱的那一隻。聽好了,這裡是這個計劃最重要的詭計。也就是說,近松千鶴夫在二島車站領取的皮箱,以及在十二月一號到三號的這三天內,寄放在二島站的,都是x皮箱。”
“請……請等一下!……”丹那刑警急忙舉起手掌喊暫停。他閉上眼睛思考了一會兒,試著要理解鬼貫警部的話。
“……原來如此,原來其中還有這樣的詭計啊!……畜生,真是被他狠狠地擺了一道呢!……”
丹那刑警頓時大笑起來,但不一會兒,他突然斂起笑容,急切地問道:“不過,寄放在二島車站的那隻皮箱,就是那個x皮箱,裡面到底放了些什麼啊?不會真的是古董吧?……”
“那是騙人的。只要跟馬場番太郎的屍體重量相同,不管什麼東西,都可以放進那隻皮箱裡。”